按道理讲,昂热家并不具有应用仿生人的权利,但显然,祖父有自己的门道。
安娜张开双臂,任由仿生仆役为她进行安检。昂热家在外牵扯太多,几乎每一个和阿尔芒·昂热见面的人都要如此,安娜从小这样,已经习惯了整个流程。
在仆役检查背面时,灰眼睛的少女突然问道:“伊丽莎白,是你吗?”
被唤作伊丽莎白的仿生人面部露出高度模仿人类的笑容,但细细看去,仍有些僵硬。“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阿德里安娜少有地露出柔和神情,在这个陪伴她几近大部分童年的仿生人面前,收起了往日的拒人千里。“因为你对我很温柔,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的接触总是小心翼翼,像在触碰一株新生的花朵,安娜猜测这是她在陪伴小时候的自己时形成的反应程序。
见到熟悉的事物,不免缓和了原本紧绷的神经,安娜让伊丽莎白将外套挂在架子上,一边问道。
“祖父最近心情还好吗?”
仿生人为她打开又一道大门,回道:“先生对您最近的成果非常满意。”
心情好了,就会遵从医嘱好好吃药。伊丽莎白系统记录的吃药用时就会更短一些。
“只是,”她过于仿真地停顿。“似乎今天先生找您是为了别的一些事。”
……就知道瞒不过这位。阿德里安娜一哽,紧接着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祖父有说我什么吗?”
伊丽莎白微微躬身,依旧是笑容。“您一会见到先生就知道了。”
阿尔芒·昂热喜欢收集各种珍惜物种,精心养在培养罩里的植物就这么摆在走廊两侧,高透度材质让人几乎可以无视外面的防护罩,看到里头各种养护得极好的草木。
阿德里安娜刚步入走廊,馥郁气息就扑面而来,伴随着湿润的空气萦绕身侧,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这味道闻上去甚至还有些熟悉,安娜分出几分心神向气味来源处望了望,一旁知情识趣的伊丽莎白刚想开口为她介绍一番,就听到有人道。
“这是移种的金木犀,植物研究所四年前从种子库里成功孕育出了金木犀的树芽,送了两株给我。”老人使用的不是联合政府通用语,而是与昂热这个姓氏密切相关的法语。他瞧了瞧腕上的手环,透出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你差点就迟到了。”
安娜切换成同样的语言,果断致歉。“对不起,pépé,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下次一定注意……”
“是有事情耽误了,还是因为佳人有约?”他早年参加战争左手受伤截肢,取而代之的是泛着鎏金色泽的义体。科技和义体共同模糊了阿尔芒·昂热的年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两人都是灰色瞳孔,alpha的眼睛却更加精明,透出大浪淘沙后的沉稳。
“白家那边的消息帮你瞒下来了,不过我需要一个解释——当然,是吃完饭之后的事。”义体搭上阿德里安娜的肩把她往会客厅带,看得出阿尔芒·昂热试图让氛围轻松一点,但显然收效甚微。“我让伊丽莎白做了你小时候喜欢吃的海虹,虽然现在的培育海虹和我们那时候根本没法比,但还是凑合吃吧。”他丝毫不提这种人工培育的东西花了工作人员多少心力,显然对于阿尔芒而言,一切能用金钱买到的东西都不算珍贵。
族内聚餐通常在小饭厅进行,阿德里安娜其实并不喜欢这样长餐桌,吃饭时客人坐在两端,隔着烛台上恍惚的灯火,总有一种很远的距离感。
如果是别家的孩子,也许会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但她在复杂环境长大,早早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再次见到这样的布局,心中的不适也只是一闪而过,阿德里安娜刚坐下,另一个仿生人就静悄悄出现在身后,为她端上热毛巾。
刀叉切开海虹柔软的□□,放入口中汁水四溢,她始终绷着一根弦,严格遵守用餐礼仪,全然没有品尝的心思。一顿饭吃下来味同嚼蜡,现在看来,带银川律去提前吃一顿垫肚子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将将开始,阿尔芒·昂热坐在主位,两人熟悉到一放下餐具,安娜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瞬间正襟危坐。
却未曾想祖父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还想见见你之前参与设计的仿生人吗?”
她之前在高等教育学院辅修的的确是人工智能航天应用方向,但随着两项计划被否决,这门专业也成了夕阳行业,不少同窗的仿生人毕业设计在最后都被联合政府以不符合相关政策的理由予以收回,因为给了相当大一笔补偿费用,想要拿回来几乎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转换地如此之快,安娜头上几乎都出现了小小的问号。但秉承这么说或许有他的道理的原则,她谨慎开口。
“之前是想留着的,但程序太麻烦就上交了。”
“这事简单,”他喝了一口冰葡萄酒,气定神闲道。“克莱门特这孩子前段时间刚从地下城回来升任执行官就拜访过我,说是他在政府库存里看到了你以前的作品,觉得这样放着落灰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来问问你还想不想拿回去。”
“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帮忙走程序。”
“既然如此,他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阿德里安娜并不相信这种说辞,她怀疑地挑眉。“您知道,我们一直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所以肯定不仅仅是帮她拿回毕业作品这么简单。
小诡计被拆穿,阿尔芒·昂热也不恼:“你们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见见面叙叙旧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更何况那孩子害羞,你也是知道他的性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