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襄桐的煽风点火,令宗明赫脸色愈发难看,他一脚将宗子珩踹翻在地,厉声道:“逆子,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独留他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宗子珩双目模糊,眼泪悬停在眼眶,几欲坠落,倏忽间,一阵刺骨地寒风吹过,热泪被冻成了冰碴,封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闭上眼睛,将腰板挺得笔直。入夜后,大名城再度飘起了鹅毛大雪,伴随着肆虐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剜割着宗子珩的皮肉。他一动不动地跪着,身上积雪越来越厚,那一身纯净无垢的白,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呼啸凛冽的风,是他胸中无声地悲鸣——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雪停了,出太阳了,雪化了,宗子珩却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背后有脚步声渐近,他迟缓的大脑才略微有了一丝反应。一个人在他旁边跪下了。宗子珩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宗子枭粉白的脸蛋,他目光倔强地注视着前方,但紧绷的下颌线、微抿的嘴唇,都诉说着他的焦心。“小九……你……做什么……”宗子珩一张嘴,声音沙哑得吓人,且每一个字都抖得不成样子。宗子枭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他,红着眼睛说:“父君的任务是给我们两个的,既然没完成,要罚一起罚。”“大哥……不用你这样,回去。”宗子枭看着宗子珩青白的面色,浑浊的眼神,干裂的嘴唇,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你这个蠢货,为什么非要这样。”“不是自己的东西,岂能强夺。”“公输矩也不是许之南的,他一直拿着,还不是想据为己有!”“许大哥另有苦衷。”宗子枭满腹妒意:“你凭什么就那么相信他,就凭他送你一把剑?我将来会送你更好的,什么都可以送给你,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宗子珩闭上了眼睛,叹息道:“小九,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我会很快长大的。”宗子枭咬住嘴唇,“等我长大了,谁都不能欺负你,连……连父君也不可以。”宗子珩努力牵了牵嘴角:“快起来吧,别做傻事。”宗子枭握住了宗子珩冰块一样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受罚。”“你该冻坏了。”“那就冻坏好了。”宗子枭用两手包住大哥的手,用力搓了搓,“如果父君不赦免你,我就陪你一直跪下去,一起冻死。”“小九,你越来越不听话了。”宗子珩已经流失了太多体力,没力气教育弟弟了。“我可以不听话吗?”“……嗯?”“如果我偶尔不听话,你也不会不理我,不管我吧。”“不会。”宗子珩轻声道,“大哥不该打你,这点是大哥不对。”宗子枭不太情愿地说:“我也不该去抢公输矩。”“嗯。”宗子枭吸了吸鼻子:“我只是不想让父君责罚你,不想让你难过。”宗子珩苦涩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大哥只希望你做一个正直磊落的人。”“做一个正直磊落的人有什么好处,像大哥这样处处受委屈吗?”宗子珩一时失语。宗子枭看着大哥:“没关系,我希望大哥做自己想做的人,等我长大了,绝不让大哥再受任何委屈。”宗子珩用冻僵的手握了握宗子枭的手:“小九,大哥等你长大。”——宗子珩被赦免时,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他被抬回清晖阁,他听到母亲的哭声忽远忽近地传入耳中,他周围突然出现了热源,那些热靠近他冰冻的身体,像无数根针同时刺入皮肤,用巨大的痛楚将他的灵肉重新唤醒。他最终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他四肢都有冻伤,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人醒来时,痛感也跟着苏醒,疼得他一动也不敢多动。“珩儿。”守在床边的沈诗瑶担忧地看着他,“你醒了?”“母亲。”宗子珩看着母亲憔悴的容颜,愧疚道,“又让您担心了。”沈诗瑶凄楚地说:“你真的在乎我是否担心吗?如果你在乎,为什么要一次次让你父君失望,让我失望?”宗子珩黯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让你们失望,可是……”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最后所有人都说他错了,亲近的人都对他失望。他真的错了吗?连他也禁不住怀疑自己。沈诗瑶轻抚着他的胳膊,哀怨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娘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宗子珩握住母亲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快点好起来,待到明天春天的蛟龙会,你就会见到华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