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了好一会儿,我揉了揉脸颊以打起精神。不经意间摸到一抹湿润,突然想起了方才拉藏的碰触,赶忙儿到铜盆子边清洗了一把。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我这才坐回书桌前,伸手拉开了抽屉。有些鼓胀的黄封子静静地躺在里边儿,我小心地取出来,又慢慢地展开薄纸。一字不漏地读完整篇,怔了好半天儿,僵直的脊背才松垮地靠回了檀木椅子上。轻合上眼皮,滚烫的泪珠翻落下来,滑到颊边时却已是冰冷。恍惚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濡湿感才渐渐消退。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的毛伊罕掀帘子走了进来,絮叨地跟我说了几句,见我没什么反应,也不敢再多话。望着她在屋子里走动的身影,我只觉得眼皮肿胀得有些难受。匆匆收拾了一番,她便轻声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一静。我睁开眼,却被酥油灯光刺得一痛,忙吹熄了一盏,这才慢慢适应了下来。走到摇椅边,悄无声息地躺下,身子被载着一晃一晃的,彷如我此时忐忑不安的心……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但已足够让我看清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故意不仔细去看,是因为不想在拉藏面前表露心迹。一来怕他借此诟病仓央嘉措,二来……我也害怕自己还没准备好如何去承受……手指摸到怀里的小纸片儿,我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掌心一阵温暖。枕着他的信入眠,仿佛又回到了宗角禄康里的日子。满屋子的甜腻与柔情,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深深地融入我的身体里。迷迷糊糊地做着梦,似乎望见了那个绛红色的身影,孤身坐于酥油灯前,竹笔黑墨地为我写诗。一个记不清是多久未听的声音,诵经般地在我耳旁念了一夜,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转折(下)醒来的时候,天儿已经大亮了。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走到铜盆子边梳洗穿戴。如往常般带着毛伊罕到园子里晨练,虽然待了没一会儿,却莫名觉得一股压抑的气息密密缝缝地布满了整个庄子。心里明白是那场暴风雨越发地压近了,零星的雨珠已经开始散落。想到这儿,我顿时没了兴头儿,早早地回了屋子里去。看书临帖地打发了一早上,心神却一直安宁不下来。午后时分,拉萨突然变了天。我站在狭小的窗子边,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乌云一丝一丝地聚拢成团。终究是放心不下,索性打发了毛伊罕去前院打探消息。傍晚的时候,毛伊罕急匆匆地回来报信儿,拉藏,还是决定发兵了……与上次不同,这回两人是真得暴发了军事冲突,拉萨顿时陷入了战火浓云里。于是拉藏的经师嘉木样协巴又带着三大寺的高僧前来调停。经过多日的协调,双方在五世□□的灵塔前达成临时协议。拉藏同意撤回青海,而桑杰嘉措则退往山南贡噶宗修静。表面上两方的势力都退出了拉萨,可私下里,根本没有人去遵守协议。拉藏更是大摇大摆地继续扎根在庄子里,甚至暗地里不停地从青海调兵过来。和硕特部是卫拉特蒙古的一部,原本驻牧于新疆乌鲁木齐一带,它与格鲁派的恩怨由来已久。早在明朝后期,五世dl还年轻的时候,格鲁派曾面临一次生死存亡的危机。当时的藏巴汗政权与进入青海的喀尔喀蒙古却图汗以及康区白利土司联合,对格鲁派形成包围之势,并立誓要消灭格鲁派。五世□□为了解除危机,默许了索南热丹的建议,遣人向天山南麓的和硕特首领固始汗求救。深谋远虑的固始汗抓住良机,先举兵东进,大败却图汗数万部众,占据青海。而后又挥兵康区,消灭了白利土司。最后突然挺进西藏,在格鲁派的配合下,一举攻下日喀则,擒杀了藏巴汗。和硕特蒙古虽然解救格鲁派于危难之时,但固始汗野心勃勃,表面上似是帮助了格鲁派建立甘丹颇章政权,但实际上却处处把持大权。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巩固和硕特在西藏的统治,甚至长期拥兵坐镇拉萨,并在拉萨以北的达木地区驻扎重兵,以备震慑。当时和硕特部的蒙古铁骑所向披靡,几乎控制了整个蒙藏地区。可惜的是固始汗的子孙们并没有他的雄才大略,他们拥兵自重,骄横跋扈,又不信佛教,引起西藏僧俗群众的强烈不满。以至于固始汗去世以后,和硕特在西藏的势力逐渐走向落没。而与此同时,格鲁派僧俗贵族的自主掌权意识正逐渐增强。五世□□利用和硕特蒙古政权更迭的这一契机,巧妙地将西藏的统治实权一步步地转移到自己手中,其中一项有重要意义的措施就是□□喇嘛自主任命第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