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可未及反应,视线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被带着转了几圈,重心稳住时,脊背一下子抵上了湿漉漉的粗糙墙面儿。我喘着粗气儿往仓央嘉措身后望去,冲天儿一声马鸣疾啸而过……惊变“咴儿……”一匹青褐色的铁蹄马受惊地仰面儿弹动了两下,稍曲的飞节剧烈地颤抖着。忽然马身子不受控制地一跳,粗壮的前蹄儿狠狠蹬上了一旁的天女彩塑。“咣啷啷”一阵儿脆响,木架下的酥油灯盏四散着滚落了出来,蜡黄的油脂流散一地。我抬眼儿望向马匹上正扯动缰绳的人,那阴柔秀美的面庞映入眼帘,太阳穴顿时一阵涨疼。虽然没奢望会有奥特曼那样的正义之士出手相助,可是对于拉藏这样的蟑螂恶霸,即便他的出现能帮到我,心里还是憋屈的要命……转头看向街道两旁,几个方才被马匹撞翻在地的藏民正跌撞地被旁边的人扶起来,脸上的神色既痛又怒。我暗暗吸了口气,心头不由越发得厌恶。“大胆奴才!惊了汗王的马还不下跪?!”猛地一声厉喝传来,不知何时,小巷道里冲出了几个蒙古兵,手握着刀枪,脸上凶神恶煞的。说话儿的那个正是吉达,扬起的右手紧攥着长长的皮鞭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我这儿吃了瘪,现下神色格外得狠戾。看着那一堆人马走花阵似地排开来,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拉藏的风格么?走到哪儿都得惊天动地的,还要带个“戏文班子”陪着他自导自演……“那就是第巴的随从?”偏头看向仓央嘉措,见他点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撞入视线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藏人。约莫着三十来岁,身着藏青色的袍子,宽额方脸儿,鼻挺唇厚,两道剑眉微微上扬,显出几分正气。哪怕是被蒙古兵包围着,腰杆子仍是挺得笔直。“汗王纵马行街,坚赞何错之有?!”高昂的嗓音传来,声响儿敲在我的心头却是一震。倒是个有骨气的啊,正暗暗有些佩服……“大胆!竟敢对汗王出言不敬!”忽见吉达扬了扬手,铁黑的皮鞭在空中“呼啦”疾挥了一圈儿,飞舞着狠狠地甩落在坚赞宽挺的肩膀上。“啪”的一声儿脆响滑过耳膜,我顿觉一股子凉意从脚心窜了上来,无意识地挺了下身子,这才发现脊背上的内衫已经整个儿被冷汗胶住了。一阵寒风吹过,我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仓央嘉措察觉到我的异样,伸手将我拉入了怀里,握到我早已转凉的手指,索性将我的双手收入了袖中。暖暖的体温毫无阻隔地顺着皮肤传来,这才觉得呼吸又顺畅了起来。调整了下心情,我重新将视线转往街道的中央。坚赞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可脸上的神情仍是不卑不亢的。望着那衣衫上破出的一道长口子,我不由叹了口气,倒不能怪他不识时务,拉藏这一番作为,明摆了就是故意找茬儿……想到这儿,嘴边不禁有些个苦涩,这样的人,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敬……“啪—啪—啪—”响亮的三声儿拍掌声传来,拉藏利落地跳下了马。周围的蒙古兵迅速地让出了一条道儿来。他几步走到坚赞跟前儿,嘴角扯了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第巴养出来的人,还真是硬气啊……”话音刚落,坚赞顿时神色一肃。我顿了顿,脑海里蓦然闪过罗追的面容,想苦笑却久久掀不动嘴角儿……尽管第巴手下的人性格迥异,但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的忠心。可是,对于一个即将失势的主子,忠心或许并非明智之举……“哼……”思绪飘忽间,却听见坚赞一声儿冷笑,澄澈的目光慢慢阴沉了下来,“坚赞这一生只跪神佛上师,还有第巴大人,至于其他人……不跪也罢!”“噢?犯了错也不下跪是么?”拉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出口的金石之音却似一阵阴风,吹得我整条儿胳膊凉飕飕的。每次他怒极的时候,面上都不会露出怒的表情。望着那平静如冬日湖面的阴柔面庞,我只觉得胸口拧麻花似地绞了起来。不仅因为坚赞会没好下场,更因为这件事只是一连串儿灾祸的□□……“敢问汗王,坚赞错在何处?!”他抬高了音调,身形挺拔如松,“八廓街本为狭小走道,怎容得了汗王策马驰骋?若说有错,亦应归咎于汗王一人。”说着,他的目光转往方才跌倒在地的藏民,眼底不禁越发得幽黯。一席话说毕,周围顿时没了声息。整条八廓街鸦雀无声的,只有两旁店铺子上的招牌旗,被夜风吹打得发出沉闷的扑扑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