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泥塑似地立在原地,双腿儿彷如化为了千斤重的铅块儿,可纵使如此,也似乎支撑不住我的重量了。摇摇晃晃地往后退去,手却忽然被轻轻握住,我一怔,一股暖意缓缓地传入了我的身体,淡淡的,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扭头看向仓央嘉措,我的眼眶一热,呼吸又慢慢舒畅起来。“哼哼……”猛地一阵轻笑响起,双手负在身后的拉藏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来。他玩味地瞥了我一眼,面带嘲讽地说道,“上师真是宅心仁厚,不愿您的信徒有一丝闪失。”仓央嘉措调转了眼光儿,望着几步之外的拉藏,嘴角儿的曲线紧紧闭了起来。罗桑益西的目光虽然没有在我们这个方向,但余光还是能一目了然。他略带失望地闭了下眼,眸光沉痛,正准备转身离去,拉藏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班、禅大师请留步。”我的心一紧,拉藏似有所觉地回过了头,得意地朝我一笑。我嘲讽地拿眼角横了他一眼,他顿时来兴头似地挑了挑眉毛。我面色一沉,立马别开了视线,可恶,被这么一看,好像真被他占走了便宜似的。余光瞥见他收住了笑,一脸无所谓地转过头,双手合十地朝罗桑益西行了个礼,“班、禅大师,拉藏近日来诸多琐事缠身,不慎心郁成结……”他一顿,眼风儿又扫了我一下。见我没有反应,倒是难得地压低了身子,“还望班、禅大师移步赐教。”“蒙台吉不弃,研讨当可,赐教不敢。”罗桑益西淡然回礼。拉藏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师客气了。这边请。”罗桑益西点了点头,朝拉藏手指的方向走去。拉藏笑着斜了我和仓央嘉措一眼,随即表情松闲地将手背在身后,扬长而去。我怔怔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眼皮酸得直发疼。杵在原地半晌儿,突然有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抬眼儿望去,刚对上仓央嘉措清俊的眼眸,肩膀便被轻轻揽住了,“刚才有没有摔到?”我瞄了他一眼,随即边摇着边低下了头。仓央嘉措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底带了一丝犹疑,“真的?”“恩……”我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仓央嘉措却径自拽过我的手臂,细细地检查手腕儿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好全乎儿,不过刚才从楼梯上跌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拉扯得很厉害,所以现在也不过是有点隐隐的疼。“真得没事啦。”我笑着掰开他的手,轻轻地活动了下,“喏,你看。”刚有些得意地看向他,手腕儿上却“咔啦”一声传来。我吓了一跳,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感觉一丝痛意蓦地一闪而过。心里回味了半天儿,仓央嘉措不由责备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解释道,“是关节。”“噢。”我应着他的话点点头。仓央嘉措见我一脸的恍然大悟,不禁皱眉推了下我的脑袋,嘴边却慢慢地拢上一层笑意。见他如此,我也开心了起来,似乎方才的阴霾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其实很明白,方才仓央嘉措故意的离开,是对拉藏的试探。只不过五世班、禅的突然出现……是拉藏的有意为之,还是仓央嘉措的将计就计?或者说,这是否也意味着消息已经传入了第巴的耳中?抬眼望向仓央嘉措,忽然感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他正定定地看着我,墨黑的眸子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可这里毕竟离楼梯口很近,来往的僧人,信众很多。虽然有侍僧守着,一般人都靠不过来,但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儿。见他用眼神宽慰了我一下,我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心情也跟着松泛了许多。四方场院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鼓声。起初轻扬,慢慢地转为浓郁沉闷,快结束之时,钹声又和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开始演藏戏了吧。见我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仓央嘉措便带着我走进了场院。方正的戏台子上,藏戏人脸戴夸张的面具,身着色彩鲜艳的袍子,唱腔和舞步都与我以往所见的戏文大不一样。问了身边的仓央嘉措才知道演的是《文成公主》。鼓声和钹声混合而奏,声音虽然大,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这要是换了以前的我,定然对眼前这时而低沉时而咿呀的剧目很反感。可来这儿待了那么久,一切都大不一样了。真得是身在其中过,才能体会那浓郁的藏族气息。其实原汁原味的藏戏是没有舞台的。如今也是为了便于观赏才特意搭了戏台子。台下乌压压的全是藏民,穿着各色袍子,甚至还有拿着哈达的。大概是人真得太多了,所以就是我站在仓央嘉措身边,也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不禁让我暗自舒了口气,欣赏藏戏的心情也好了些。只是拉藏的几次突然袭击把我搞得浑身是伤,现在仓央嘉措是把我管得紧紧的,一步都不能离身。不过当然不是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是我,每走一步都得先抬头看看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