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站在一旁忍着笑不说话,时于归坐在椅子上,脑子一转,鬼主意便起来了:“你去看看顾府隔壁是谁家,找个人趴在墙头看看。”这主意馊得很,立春哪能答应,便上前讨好地笑着:“公主您就歇一会吧,顾侍郎这般厉害的人物,镇远候哪里斗得过他啊。再说了,顾六娘子肯定让人去东苑看着了,若是有事情,西苑必定有动静,西苑一动,公主不就自然而然地看见了吗?”时于归一听也是这个理,便耐下心来看着西苑的动静。一个身材高大,头发黑白交加,脸上有一道疤痕的人带着一队守卫有序地拱卫西苑,家丁站得位置既可以看顾左右又照顾周全。“顾侍郎的这个护卫有两把刷子啊。”时于归放下望远镜,感慨一句。众人焦点中的东苑,经历了早上的慌乱不安如今也已经冷静下来,只是面上是有序了,底子里依旧躁动不安。尤其是去请了西苑的人,芍药说顾六娘子病了,药味弥漫着西苑,六娘子不肯来东苑,而顾侍郎也至今未归。圣人请来的太医倒是来了,说的话和早上的大夫差不多,只是言语不详,看模样竟是不太好的样子。芳姬哭得撕心裂肺,抱着顾闻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香姨娘冷静多了,她端着药站在一旁,细声细气地安慰着:“姐姐别哭了,太医都说要细心调养,你这哭丧着脸,不是扰了侯爷的心情吗。”床上的顾闻岳瞪着眼睛,眼珠子微微波动,偏偏整个人都毫无知觉,连脑袋都不能移动,麻木不能动弹的四肢让他觉得自己灵魂出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他身边走动哭闹,细细碎碎的声音像一根线不停地钻进他脑袋里。恐慌害怕不安围绕着他,让他喘不上气来。——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啊,我昨天才接了一个大事情,我一定要做出点样子给别人看啊,我不能死了,我不能死,我马上就要风光无限了。“大郎君。”门口有人低声请安,侍女掀开帘子,顾明朝踏入满是药味的屋内。屋内跪满了人,侯爷内院中的小妾和众多子女今日都围成一团,难得没有乌鸡斗眼一样地冷嘲热讽,齐齐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顾明朝一进来,屋内的声音顿时都凝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大哥来的倒是早。”说话的人倒是没有跪在地上,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满是肥肉的脸上吊着一双细长眸子,暗含恶意地斜看着顾明朝。说话的是顾明言,芳姬的儿子,平日里遛狗斗鸡,五毒俱全,早上还是去勾栏院才把他找回来的。侯爷风流不过只有两个成年儿子,其他的孩子都莫名夭折在幼儿时期,有的甚至连娘肚子都不曾出来便带着母亲一起去了。顾明朝漆黑的眼珠不动声色地回敬他一眼,半敛的点漆眸子冰冷寒气,刺得人浑身冰冷。他素来不会和顾明言计较,平白失了身份,但也不允许顾明言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都去自己院子里歇着吧,这样跪倒一地,不知情的还以为侯爷怎么了。”顾明朝站在屋内中央,淡淡说道,如今能跪倒在这里的,大都是不受宠的,有些人甚至穿得很是落魄,几个年幼的女孩儿跪了一天了,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摇摇欲坠。众人面面相觑,侯爷与嫡子的关系恶劣到众所皆知,只是今日侯爷已经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而嫡子依旧惊才风逸,这场拉锯数十年没有硝烟的战场似乎要落下帷幕了。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磕头道谢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芳姬的小女儿顾雅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对着那些小妾和姐妹破口大骂,指桑骂槐,只是依旧还有人接二连三起身离开,不愿掺和这些事情,最后屋内只剩下芳姬一房和香姨娘。“侯爷,你看看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们孤儿寡母就要被人欺负死了。”芳姬扑倒在顾闻岳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分外凄惨。顾明朝伸手接过香姨娘手中的药碗,对着她点了点头,自己坐在顾闻岳床沿上,隐隐约约间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他已经有十三年不曾踏入这间屋子,这里原本是正堂,是属于一家之主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住的地方,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母亲带着一双儿女搬去了西苑。芳姬登堂入室,彻底占据了这里。随之而来的是这里的摆设变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屋子如今富贵奢靡,处处倒是金光闪闪,彰显富贵的摆件,庸俗小气的布置让这个屋子拥挤又晃眼。“你若是觉得人心不稳,有本事便自己压下去,何必拉着别人给你做筏子。”顾明朝搅着药汤,淡淡说道。他口气极为平静,握住手中的碗连晃也不曾晃一下,光盈如玉石的眼睛和顾闻岳的视线撞上,“里面到底还有侯爷的女儿,平白让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