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牡丹的花匠虽不少,但也不多,这些人世代被大英底蕴深厚的家族所收拢,杨家一直不被高门大户所承认的地方其中之一便是:缺少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这些看似不重要,实则最是考验大家族内涵的东西,没有世代积累是最容易受人攻讦的,比如这次催开的匠人便只能是杨家找了无数人,这才寻到的。那些真正的高手匠人,大都分散在四大家族和皇宫中,尤其是大内中,能工巧匠排着队为牡丹园中的牡丹授粉养育,先皇后尤爱牡丹,宫内的牡丹园便汇集天下名种,那些花四季常开不败便都是因为这些花匠精心养育。“是啊,我看今日天色明艳,确实合适开个折花宴,折花宴彩头又以牡丹花为上品。公主提议合景又合时。”谢凤云穿过人群。她穿着大红色襦裙,裙摆描云画花,被揉搓成发丝般的金丝暗藏寻常花纹下,曳地长裙在明亮的光泽下熠熠生光,秀发高高挽起梳成双环望仙髻,如云高耸地发髻上珠翠如星,最为耀眼的便是用蓝色宝石在正中间地发髻上装点陈孔雀形状的花纹。这般艳丽无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家家主今日做寿。杨如絮气得面色发白。时于归移开视线,实在是谢凤云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打扮得尤为艳丽,与其一贯自诩的世家清贵风范截然不同。“不知杨三娘子觉得提议如何。”谢凤云可不管众人想法,笑脸盈盈地看向杨如絮。杨如絮被架在台子上只觉得面色发红,刚才有多得意,现在便有多难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恨提出建议的时于归还是恨放火搭柴的谢凤云。走廊内寂静无声,够不上说话资格的人缩在一旁不敢说话,有资格说话的人大都保持沉默,公主挑起的头,谢杨两家的争锋相对,不管得罪谁,都是惹不起的事情。时于归的手指搭在牡丹花瓣上,轻轻一扯便扯下一片花瓣,明明是暴殄天物的动作却被她做得极为优雅高贵。皙白的指尖夹着那片花瓣,她顺势坐在长廊的一处围栏上,笑说道:“此事确实不能杨三娘子做主,不如请示杨夫人为好,今日乃是杨家喜事,没道理平白拆了人家园子的。”杨如絮也不知是被这话激得头脑发热,还是被谢凤云嫌弃嘲笑的目□□得不顾大体。她抬了抬头,眼角上扬,不肯落下半分面子,她扫了众人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请示娘的,左右不过是为父亲祝寿,不过要我说,没有平白拿了花没有彩头的,不如要参加的人,在等会的大宴上都为我父亲单独献上一礼,我杨府这个牡丹长廊也算名花齐放,放在外面千金难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谢凤云笑容一僵,暗道杨家真是小家子气,一朵花而已竟还要送上礼物,低俗之人果然上不了台面,她看向时于归,想着依照公主和杨家的关系,别说大宴上单独送礼了,就是往礼单上添上一个小物件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此话有理,哪有摘了人家花不还人家钱的道理。那我便选了这朵。”谁也没想到时于归会第一个站起来拍手赞同,连杨如絮都呆在这边,更别说是谢凤云及其余一干人等。时于归指着那朵被她扯掉的菱花湛露,这盆花并不是这长廊中最金贵的,而且千瓣花形缺了个口,整体形状当真是难看,可偏偏时于归点中了她,就像她当初点中顾家六娘子和柳家娘子一样,点石成金,枯木逢春,这盆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旁的杨府丫鬟早已捧着剪子站在一旁,时于归伸手拿起剪子,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亲手剪下这朵花。那花落在时于归手上,硕大花型在沉默的空气中摇曳生姿。“这模样倒是和今日海家五娘子衣服相衬。”躲在人群中的海姝瑶瞪大眼睛,僵硬地站在一旁,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她今日不过穿得是一件普通的粉色襦裙,连花纹都是最简单的流纹,浑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大概只有她头上的那柄发簪。她被众人目光团团包围着,那些目光中有不屑,有挑剔,有嫌弃,自然也有羡慕,有嫉妒,但她却丝毫不敢说话,低下头,恨不得埋到土里,因为杨如絮的目光宛若吃人,那眼神宛若淬毒的利剑,扎得她浑身战栗。人群中,时于归捧着花漫步走来,众人纷纷避让,知道她站在海姝瑶面前,时于归一反常态,用扇尖抬起海姝瑶的脑袋,嘴角带笑,笑说道:“模样倒是标致,刚好配这朵花,这发簪如何衬你这模样。”时于归拔下她发髻上的宝蓝色碎玉吊钗,随手扔到一旁丫鬟的托盘中,银制发簪和剪子的刀锋发出叮咚一声的脆响,像是打破这面湖水的涟漪,瞬间把沉默的长廊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