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种很有点别扭的姿势被他反手揽住,不得不贴住了他的后背,脚尖还得抵着熏笼,低头嗔他:“你干什么?”她忙着呢。方寒霄不动,人还往后仰了仰。这一下,若有旁观者在,是他靠在莹月怀里,莹月揽着他了。他坐着,莹月得以从极近的距离俯视他,这个姿势别扭,但倒没有什么压迫感,莹月被他这么一靠,没有了想推开他的念头,还莫名生出点温柔心情来,扶着他肩膀,问他:“你这一趟出门,是不是在外面很累?”那倒没有。方寒霄很小幅度地摇了下头。她身上很软,又热,他觉得很舒服,一时不太想动。不过莹月误会了,她觉得方寒霄就是很累,不然怎么会这副样子,并且,她还觉得方寒霄在跟她寻求安慰。他这样子和平常不一样。她觉得他有点可爱。然后她有点想笑,心里柔柔的,她低头看他,想摸摸他的脸,她真的伸手了——从前她未必敢。“你是不是在撒娇?”莹月摸他还带着凉意的脸,问他。方寒霄:……什么?他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扭头仰下巴盯她,目光很有威严。但是莹月解读不出来,她照着自己的想法安慰他:“没事,我不笑话你,也不告诉人。”他一看就很要面子,她懂。她还主动揽他:“再给你靠一会儿?”方寒霄:……他默默地,扭回头,向后仰了仰。手里的杯子始终端得稳稳的。莹月果然把他接着,他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她再挨着他也不觉得受冻了。这么靠近他,她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大概是,分离期间那些淡淡的想念有了着陆的感觉。莹月悄悄地想,他应该不会发现,她其实也想找个借口靠近他吧。大雪终于慢慢停了。已是掌灯时分。铜灯映着明瓦,窗棂下透出柔暖的光。方寒霄洗浴过了,换了身干爽衣裳,长手长脚地趴到炕上,去晾头发。身侧坐着人,一条条换着布巾给他绞着头发里残余的湿意。做这个伺候人的活计的不是丫头,是莹月。要说丫头来做他也没什么意见,但莹月自己主动就过来了,她不知是终于有做人妻子的自觉了,还是在情意上开了点窍,总之这一份趣致的殷勤,方寒霄是十分受用。一直感觉到她在背后悉悉索索地忙着,因为太享受了,他还差点睡了过去。出门在外,归途还是跟一大帮人犯同路,怎么也不可能吃住得多好,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回家松散下来,倦意一层层就全上来了。他头原还有点支棱着,方便莹月动作,渐渐就颓了下去,半边脸颊完全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莹月见他久不动弹,凑近点去一看,见他眼睛都合上了。睡了呀。还说不累,真的嘴硬。他睡了,她胆也更大了点,见到他被脸颊压着的那只手臂衣袖被压得凌乱,往上掀着,露出一小截修长结实的手臂。她记得他这只手上有伤。他给她看过,当时她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被蹭痛了把它当成脏东西而有点抱歉,然后猜到他是遇匪时伤的也就算了,没有更进一步询问什么的好奇心。眼下她却忽然想再看一眼。怀着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心思,莹月悄悄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腕向后扳过去一点,看他那道狰狞疤痕。炕边光线不太好,她看得不甚清楚,不由又凑近了点。能盘踞五年之久的疤痕,当然深刻而很不好看。不过莹月全然没有在评估这个,她看了两眼,只觉得一定很痛。然后——没有然后了,她跟方寒霄睁开的眼睛对上。莹月吓一跳,震惊了:“你没睡着?!”方寒霄悠悠摇头。没有。“——哦。”莹月讪讪了一下,旋即又觉得自然起来,她也没干什么嘛。“我就是一下想起来,看看你的伤。”她解释。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完她有点烦恼,从前那么多机会,他没事就来晃悠,她从来也没想起来去看他,这下好端端的,他没伤没病没撩她,她自己这个“一下想起来”是打哪想的呢?好在方寒霄不知道她这个纠结的情绪——他招惹莹月一直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有时候看上去很像样,其实也就是个碰巧。要说有多丰富的经验,乃至于去察觉分析到莹月那边细微的状态心意,他是都不具备。“奶奶,摆饭吗?”石楠的声音从帘子外传进来,给莹月解了围。她也不多想了,忙转身起来:“嗯,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