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明旨外,于星诚这位钦差有没有另外奉了密旨,把他也查一查,实在是不好说啊。毕竟今早上于星诚问他要人时的脸色,可着实是难看极了。别的不提,在看上官脸色这一条上,蒋知府还是十分敏锐的。天色黑了。方寒霄把于星诚叫了起来。这时已是该着睡眠的时辰了,若是寻常事情,由着于星诚睡一夜再起来处置也不迟,但尸体不等人,这时候没处寻冰镇着,每时每刻情况都在变坏,拖一夜,明天是什么情形,又不好说了。外面的饭食一直备着,方寒霄和薛嘉言坐着已经先用过了,于星诚过去看了一眼,摇头:“老啦,我可没你们这么好胃口,才看过那个,现在看见饭菜我都——”“失火了,失火啦!”几人心中一紧,疾步冲出去查看。只见暗夜之中,火星烟雾缭绕而起,看方向正是推官厅。刑名隶属推官掌理,仵作也来自推官厅,下午时的尸体查验,就在推官厅衙外。“不好,快走!”于星诚心中大急,向外便跑,险摔个跟头。方寒霄和薛嘉言两人把他架起来,飞一般往推官厅那边跑。方寒霄一路跑,一路心中电转:这要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既不是巧合,那问题反而就明白了——捞上来的这具尸体泡成了这样,同伙还不放心,闻讯之后,还赶来试图毁尸灭迹,即是说,哪怕是毁损成这样的尸体,仍然是有价值的!于星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推他:“你别管我,快先去,先去,帮忙灭火!”方寒霄闷不吭声,依言将他推向薛嘉言,独自先行飞奔。他一个人跑要快得多,不一刻到了推官厅,只见此处已经有人在端盆泼水,乱跑忙碌。方寒霄不管别的,见到仵作张皇失措地在廊下张手喊叫,抢过一盆水来泼自己身上,冲着廊下的耳房便去——众人歇息走开的这一个时辰里,尸体暂时就存放在里面。于星诚这时候赶到了,一问,傻了眼,急得跺脚:“烧了就烧了,值得什么——!”便是天大的案子,要是把方寒霄这个韩王放在外面的耳目赔进去,就查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好在方寒霄既然敢冲进去,自然是有谱的,于星诚跺脚的这一下功夫,他已经背着物证冲了出来。就是脸色不大好看,不是被火烧的,耳房不大,他进出迅疾如雷,身上没烧着,只沾了几个火星,会难看,是叫背上的物证熏着了。这么近距离接触,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薛嘉言本来要上去接,刚靠近他五步之内,呕一声,很没有义气地连忙跑了。仵作等人上去,接了他一把。推官厅几间屋舍仍在燃烧,被惊动的人络绎不绝地赶来救火,连后衙延平郡王都派了人来,他那里守卫众多,还有守备司的兵丁在,倒是能分出不少人手来帮忙。蒋知府慌慌张张地,急命人去叫专负责救火的兵丁带唧筒来,又请上差赶紧移驾,不要耽搁在险地之间。于星诚面色铁青,冷冷地道:“险?蒋大人,连你的推官厅都能忽遇火焚,这扬州城里,还有何处可保得平安?!本官哪也不去,就借着这股邪火之光,继续查下去,还出一片乾坤正气!”蒋知府:“……”他被于星诚的大无畏言辞震住了,一时两股战战,寻不出话来给自己解围。但其实于星诚不傻,火势被发现得及时,这时候已经被控制了下来,推官厅几间屋或许保不住了,但推官地位超然于其他佐贰官,周围没有连着别的屋舍,火势因此也蔓延不出去。于星诚把仵作叫过来,当真叫他就借着火光对抢出来的尸体进行第二次查验起来。许是受了刺激,仵作心中既害怕,但也更灵醒起来,对着尸体又查一遍,最终目光落在了尸体的两腿之间。他一边以胳膊遮住鼻息,一边皱着眉,俯身靠近张望,右手刃尖在那空荡之处拨弄——在场众男人们:“……”连于星诚都忍不住换了个站姿。“这里好像不是新伤。”拨弄过好一会儿后,仵作抬起头来,迟疑着道:“我下午时就有一点奇怪,如果此处是被鱼虾啃噬,似乎不该被啃噬得这么干净,这么利落,就是烂,也该留下腐烂的痕迹,可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可能,此人在死之前已经是这般状态了。”方寒霄悚然而惊,他半身湿淋,一脸烟灰,抬头与于星诚对视。——本来就没有这个物件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罕有的天阉。一种,是后天造成,时人常谓之,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