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联络有亲,他们此前当然是认识的。于星诚的御史身份暴露了,方寒霄豪贵子弟的出身也瞒不住了。两人在韩王面前都泄了底,那没什么可嘴硬的了,只有坐下来谈。谈的结果,当无事发生过,于星诚既没有在这里见过方寒霄,方寒霄也不知道于星诚来考察过韩王。对外面,都绝口不提,按兵不动。直到如今。“王爷膝下还有二子,希望可疗他丧子之痛罢。”于星诚是为这件事被抓进去过的,所以他的印象也很深刻,感慨着又道,“只可惜,二位小爷年纪着实是小了些。”战殁的王世子有两个弟弟,如今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当年出事时这两个更小,一个才开蒙,一个才会跑,所以韩王夫妇要从方寒霄身上找安慰,他和王世子的年纪正好差不多,品貌上才好有个相似。十二岁的韩王次子如今已经接了过世长兄的位子,被封为新的韩王世子,韩王还可以出继的,就是八岁的小儿子,这个儿子论年纪其实倒比被召进京成亲受封的那三位郡王合适,皇帝下心思养一养,还可以养得亲,以皇帝四十出头的年纪,也不很着急要一个已经成年的继承人,养个十来年,再接位也不会令臣子有主少国疑的担心。但韩王夫妇对这个选择都不大热衷,一则儿子太小,二则先世子之疑到现在仍未查清,韩王夫妇未免有杯弓蛇影的恐惧,所以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韩王府自管偏居一隅,不是很想伸手掺和。方寒霄入京,要通过那么隐蔽迂回的方式去逐个打击潞王蜀王,而不由身为先帝嫡出的韩王直接出头争取,与这有很大的关系。韩王的透明,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一点是连于星诚都不知道的,不过不要紧,在他这等士大夫眼里,品性贵重之人,就该矜惜自重,有事由底下人去办就行了,如潞王蜀王这样跳得老高,迫不及待要把儿子塞给皇帝的,才是轻浮佻达,落了下乘。“方爷,方爷——寒霄!我闷死了,你来陪我说说话呀!”薛嘉言哀怨的叫声响起起来,船上总共这么大点地方,隔了两间舱室,他放开嗓门叫唤起来,也能清晰地传过来。于星诚听到,忍不住笑了:“你这位小友,倒是心无挂碍,是个有福气的人。”方寒霄将陈年心思拂开,也笑起来,站起来拱了拱手。于星诚拿起书来,笑道:“去吧。”薛嘉言叫着要方寒宵陪他说话,不过他晕船时候见不得字,找了方寒霄也跟他聊不起来,但没事,他就自己一个人东拉西扯地瞎说。这么熬了两天,他的症状终于熬过去了,蹦起来在船上到处溜达。去往扬州的一路上都顺风顺水,十月中,船只顺利抵达扬州渡口。扬州知府蒋明堂提前一天接到了信,此刻带领着扬州府上下的大大小小官员,齐聚在河岸边等着,迎候钦差的轿子也准备好了。于星诚下船见礼上轿等都不需别叙,他的官职特殊,中枢都察院大佬下降一个府城,足够把知府及以下级别压得趴在地上,逢迎巴结他都来不及,哪敢有一丝怠慢。来到扬州府衙时,时近正午,蒋知府做事周到,已经在府衙中备好了宴席,要请钦差入席,先行用饭。于星诚摇了头:“本官奉旨为查案而来,先拜见郡王为是。”蒋知府忙道:“是,是,宪台虑事周全。”又忙引路。延平郡王就安置在府衙后衙,这里原是蒋知府内眷的居处,为了保证延平郡王的安全,蒋知府把内眷迁出,暂借住到别处去,把这里腾了出来,怕自己府衙里的衙役战斗力不强,不靠谱,又特问守备司去借了两百兵丁来,把后衙团团围住,院落里面也是十步一岗,堪称守卫极是森严了。于星诚微有赞许:“使君费心了。”使君是古朝时对知府太守一类父母坐堂官的称呼,今人用古称,要的是那一股雅意,下对上这么用是尊称,上对下,就是有抬举客气的意思在里头。蒋知府面上顿时露出压不住的笑容:“宪台太客气了,都是下官分内之事。”方寒霄跟在后头,打眼一瞧周围,忍不住也笑了笑。于星诚是儒士,不通兵事,这番布置入他眼里,就是一团乱麻,看着热闹,一点事不顶。真有悍匪胆大包天杀进来,这些兵丁恐怕得先自己撞作一堆,也不知道这是这位蒋知府的主意,还是扬州守备司不堪一用。他面上不露,就跟到了正屋里去。与堂兄弟们一般出门迎亲,亲没迎到,差点把自己折到鬼门关里的延平郡王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