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像是第一次见她似地笑起来。“姐姐好狠的心啊。”她固然明白冰夷为何这样做。因为如今她是冰夷最后的倚仗,一个将死的父亲,和一个强大的妹妹,冰夷做出了选择。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选择,她的眼神闪动着,似乎随时都会后悔。御景觉得她自私得有点可爱。可见槐洲已彻底将她身上那点天真气给磨没了。这样是不行的。很久以前……在御景零星想起的记忆里,那个人就告诉过她,不管上位者手段如何狠厉,却还须得保留一颗本真之心。因此这剑仙在冰夷的注视下微笑,坦然道:“我只是去看看。”只是有点好奇。说实话,御景对所谓的“父亲”确实没有实感。她似乎生来就是该无牵无挂的。还该感谢这样的身世,不然她如何能遇见羡鱼?只是后来摸到剑之后,事情却变得复杂了。什么剑尊的前世啊……来历不凡的姐姐啊……野心勃勃的魔尊啊……这样的事都不是御景的本心。明明她只是跟着羡鱼一起借拜师之名游历,她应该就这样过上幸福的生活才对。心底却有个声音问——就这样一世又一世,为人鱼肉?御景想,如果没有遇见羡鱼,她的心情一定是——鱼肉就鱼肉,难道做仙人就有趣了么?世代孤寡算什么呢?她似乎天生就没有与人结缘的运气,只要抱着剑便能走好远。人世间有冰凉的雪、柔软的花,有聒噪的蝉、静美的叶。人海茫茫之中给予她的除却恶意还有本真的喜悦。变故出现在被羡鱼的枝桠接住的那个晚上。夜里的月色不算凉,水一般地流泻。那枝桠接住她,一瞬间花苞争先恐后地炸开,吐出柔软的芬芳。御景那时才意识到,原来我应当被爱着。人世的磋磨由此变得无法忍耐。她变得无比期待与她的见面,在仍茫然不知的时候就遵从了那无名的依赖。御景想要和羡鱼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而非让她一直追寻着自己的来世。冰夷什么的,简直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嘛。至于那位“父亲”。御景踏进后殿时,脚步声近乎于无。可守卫打开殿门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榻上的青年。侍女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见证一出私生女弑父的大戏。那昔日威仪赫赫的王者此时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御景拂开纱幔,便看见他平静的脸。她想起此人为了不让她变强所做的那些努力,便觉得十分好笑。以她的资质,原本就算不练剑,看着山花春雪也该有所感悟。即使只是被山中妖怪教导,也不至于那么久没有突破。只不过这个人忌惮无比,将她封印住罢了。她所在的小山村里,甚至没有铁铸的农具。谁知道她就那样碰到了一柄剑。海皇只看了御景一眼,就合上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御景坐在他身边,忽然问道:“是哪个哥哥给父亲下的药?”海皇猛地看向她。御景知道他为何惊讶。笑着接连喊了好几声“父亲”。“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何必如此惊讶?”她笑着擦了擦泪,“我懒得问你的名字,总不能叫你王八蛋吧?”“说实话,见到你如此模样,我觉得无比快意。”御景缓缓道,“将要接替你的人,是冰夷姐姐。就是那个……只会唱歌、还跟着野男人跑掉的冰夷姐姐……”刚猛的掌风从身后向御景袭来。然而此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够成功?御景动也没动,她背后无形的灵力护罩浮出,挡下了这一击。多少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御景站起来。“好了,我只是来见你一面而已……不管怎么样我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能生出我这样标志的大美人的父亲一定也是美男子吧?”海皇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她在说什么?海皇竖起了耳朵。然后他听见御景说:“现在看起来好像全是娘的功劳呢。”御景用留影的贝壳在水晶宫上下游玩,倒是留下了不少影像。她预备带回去给羡鱼看。那些兄弟姊妹倒是全被冰夷关起来了。她在这点上十分果断。“我本就不赞同父亲任人唯亲的做法……这样的治理固然能让他的统治固若金汤,可……那之后呢?不说海族的生计,这样安排之下同室操戈、血亲之间刀剑相向,只要父亲不在了,这偌大的帝国就会瓦解。”冰夷这样说道,“应该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去到适合他们的位置上去,而不是靠血脉、靠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