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架下,林昇迈出百味坊的门槛,入目便是一片花红翠绿的灯火。
他惊疑不定的往人群处走去,方才还眉眼带笑的林家姑娘,此时却已不知所踪。楼下人群已经四散而开,不少没回过神来的还对林妙妙的小猪猡津津乐道,但无一人是身处事件的主角。林昇脸色蓦地僵了下来,指尖都开始发麻,游移片刻,倏地转头看向灯台上摆满花灯的店家,指节分明的右手紧紧的扣住案板。
店家疑惑的看他一眼:“公子?”
“对了,公子,方才您那副灯画儿已叫人买走了……”那店家显然是认出了林昇,虽然对方的画并非是价值千金的珍品,但毕竟全城里作画的手艺好的没有多少,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林昇就显得极为出众了。
“她……”林昇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嗓音有些沙哑,沉下心清了清喉,复又问道:“方才那位姑娘——她去哪儿了?那幅灯画儿,是她买下的吗?”
店家摇头,人太多且拥挤。他是生意人,而不是游客,不会总去注意一个姑娘家的行踪。听到后一句话,店家依然摇头:“买画的是个穿蓝衣的小姐,喏,就在公子身后呢……”店家指了指林昇背后。
书生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也未曾往后瞧上一眼,转身便走。
身后轻纱蒙脸的文姐儿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她手中提着一盏绘了荷花初露的花灯,恰好便是林妙妙先前所看的那一盏,文姐儿抿唇一笑:“竟连看也不肯看一眼,倒是有趣。”
“小姐,这人好生无礼,便是画作得再好又如何,不知谁给他的胆子,连小姐这样的人,都敢不瞧在眼中……”粉衣丫鬟忿忿不平。
文姐儿摇了摇头:“他从百味坊的楼上下来,定然是今年考中乡试的才子,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傲气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弯眉浅笑,目中倒是有几分欣赏之意。“不过,也可能是书读的多了,成了呆子。”
……
蜀地。
“回来的路上中了支箭就这样了,前日用了你给备下的解毒丸也不见得好……”李副将铁青着脸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抬手撩开帐门,里头十数人愁眉苦脸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将军,见军医来了,均是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
“可有查到是什么人?”营中任文职的一人问道。
李副将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路,不过应该不是京城的人。”回程的路上又遇到三四波人马,但都是十几人成群,不是萧拓往常好以人压阵的作风。
“那便应当是蜀中部族之人。”那人点了点头:“这些归降的部族最近有几个不太安分,我且派人去查探一番。”
“将军身体如何?”
“这毒虽不常见,却也是百毒中的一种,解毒丸足以化去毒素,只是如今将军服了药还不见醒来,却也怪哉。”身后背药箱的中年男人扣住床上沈泽的脉搏,见他面色和唇色均是苍白一片,体内却毫无中毒的迹象,男人微微一叹:“余毒已消,但人却未醒——只有一种说法,将军他不愿清醒。”此言一出,满室军官解无语。
“老刑,这种时候就别闹了。”
刑军医皱了皱眉:“没闹,是真的。”
李副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说这刑军医越发不靠谱了,又不是跟那群文职兵似的,时不时发挥一下多余的感情,老大有什么不愿醒来的?
“这种症状在民间来讲,是离魂之症,在医学上,就是不愿清醒——若是有将军心中极为重要之人,时常同他说话,说不得就醒了。”刑军医摆了摆手:“不过我从军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将军喜欢过什么女人。”
极为重要的……非得是女人?李副将肃着脸,挠着腮帮子想了想,身为副将,对主将来说也极为重要啊!
看着众人失望的走出主帐,李副将趁着没人悄悄的趴在床边,小声道:“老大,老大,听得到我说话吗?”
……
人迹渐少的澧河边上,‘不愿清醒’的沈将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叼着少女裙下的裤腿直扯到河边才肯停下,沈泽松开口,只觉得自己用力太过,连满口的乳牙都酸麻的有些扣合不上,但目的已经达到,其他也就不必在意了。
忍着牙酸,沈泽蹲下身子,暗自回想……那人叫林昇?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己几人离开澧城那日,正是此人引去了那县丞的目光,否则一旦他身份暴露,远在京城的萧拓便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觊觎他身边这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这需要理由吗?!
……
河岸的垂柳上挂着许多花灯,河中飘着许愿的船灯,林妙妙手提着两只船灯,因着走得太急,脸色也泛着红润,她此时只觉得小腿肚湿漉漉的,好像浇了水一般,伸手拉了裤腿一看,果然有一些口水和牙印,本来涵养功夫还算到家的少女被萌宠欺负的心头火气,林妙妙屈指在沈泽额头的那撮白毛上——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猪猡不动如山,但脸色更黑了,只是他脸上本就是黑色皮毛,再加上几分颜色,也瞧不出什么。
眼前是澧城的小河,柔软而安逸,但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若是用着这样的身体,碌碌的活下去,他就算有再大的斗志,也磨不过天意。沈泽心头酝酿着翻涌的风暴,总有一天,他会刀指京城,拿下萧拓的颈上人头。
陶氏在后面赶了上来,与林妙妙说了许久的话,沈泽没有心思去听,直到后来陶氏去河边放灯,他侧了侧耳,隐约听到少女笑着自语道:“若有心愿,那必定是家人平安,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