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云默默地起身,起身的动作带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从形势上看应该是来看护他的小狐狸连头都没回一个,咬牙切齿地跟一块肉较上劲儿了。楚流云走过去,看着她的小爪子,原本纤细莹白如玉石雕就的漂亮手指此刻满是油污,而且还黑漆漆的一坨一坨,怎么看着怎么膈应。
楚流云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将那块她折腾了半天没折腾下来的肉给撕了下来,“给!”
宋轶无辜地抬头看他,委婉表示:“你没洗手。”
楚流云冷峻的脸一僵,兀自拿起那块羊肉吃起来。
“怎么是你在这儿?”
“广平王和萧世子还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大概回不来。谁教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呢。”
宋轶没有问他想起了多少,楚流云也没有问自己胸口的伤是哪里来的,两人气氛和谐地吃了一顿午饭,除了羊肉之外,还有很多美味佳肴,宋轶吃得好不满足,完全没有被前日里烤焦的赵石影响到胃口。
吃饱喝足,漱完口,抹抹小嘴儿,宋轶准备打道回府,她刚起身,手便被人拉住。宋轶转头,楚流云眼中似有浓烈的情绪涌动着,她方要启口询问,他又松开手,“我送你回去。”
宋轶乖乖点头。
难得天开了晴,阳光照射在洁白大地上,衬得整个天地亮堂堂的,楚流云拎宋轶上了马车,自个坐在前面驾马,一条大长腿搭在车辕上,晃晃悠悠,依然是那个潇洒不羁的楚流云。
“春天来了呢。”宋轶撩着帘子,看到路边积雪下倔强冒出的嫩芽。
楚流云在前头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随着雪风送到她耳里,挠得鼓膜有些痒。
到了漱玉斋门口,另一辆马车挡了道,楚流云将车停下,宋轶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台阶上站着的刘煜,雪风挠红了他的耳根子。
宋轶跳下马车走过去,问:“豫王殿下有事?”
“嗯。”刘煜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软乎乎的,很暖,而自己的被风吹得有些冰凉了,他又放开,看向坐在车辕山动也不动的楚流云,抬手揖了揖,算是感谢送宋轶回来。
楚流云挥起马鞭,调转马头,渐行渐远,宋轶站在那儿叹了口气。
“担心了?”
宋轶摇摇头,“他不是个软弱的人,应该能熬过这一关吧。说起来,我也很好奇,雪女那样天姿国色,怎么会孤身一人带孩子住在雪山上,他的身世怕也是不简单的。”
既然想起来,他肩负的使命自然是不一样的,又怎能拘泥于那些已经葬送的前尘往事。他可以从此开始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当天下午,广平王府有消息传来,广平王义子楚流云独自一人游历天下去了。宋轶去定远侯府给罗丹琼烧了一回纸,赵石死了,这位大概能瞑目了吧。
离开时碰到广平王府长史陈深,两人互相一揖。宋轶对陈深没什么印象,只因为这位长得实在普通,按照她的正常审美标准,绝对是被忽略的那一类人。
但经过昨日之事,宋轶不得不对他心生感佩,为了救楚流云,他甘愿当那第五人,还多次试图引诱被雪女“附体”的楚流云来杀他,虽然没成功,但这份义举是值得名留青史的。
“有一个问题,宋轶一直很好奇,不知陈长史能否相告?”
“宋先生但说无妨。”
“雪女真救过陈长史的命?”
“嗯。两次,一次是风雪太大,我带着押运粮草的车马经过飞云雪山,迷了路,是她一路留下标记,引我出山。她救的不止是我的性命,还有等待粮草救命的军队。另一次,是躲避仇池军追杀,身负重伤,是她将我藏起来避过了追兵。”
“那萧世子呢?我想他其实并没有见过雪女吧?”
陈深笑,“宋先生眼力不错,世子他的确是冒用了我的名义。”
宋轶点点头,这萧旭对楚流云果然情深义重啊,可惜了这对小断袖,就此要各自天涯了,唉。
“宋先生若是没别的事,陈深便告辞了。”陈深这一揖,十分郑重,差点让宋轶消受不起,但很快她便明白陈深这一揖的深意,这是为了楚流云,为了他恩人的孩子。
陈深此次来,不是为别的,而是将楚流云与雪女的事情系数告诉了罗祺。包括罗敬辉和赵石等人做过的缺德事以及楚流云的各种遭遇。
他告辞时说,虽然楚公子杀死了罗敬辉,但罗敬辉的性命也是雪女所救,而最后罗敬辉恩将仇报,以雪女血肉续命,雪女算是救了他两条性命,而最后雪女被杀,那么罗家便欠了雪女三条性命。如今楚公子杀罗敬辉,便只是讨回这一条性命的债而已,剩下的,便是让罗祺善待萧玉致,当做还债吧。
因为这翻话,罗祺脑中那些个乱成一团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捋清楚了,再见萧玉致时,他觉得万分愧疚。
听到楚流云离去的消息,萧玉致坐在窗前,看着皑皑白雪,出神良久。罗祺端着羹汤进门,看到她这般形容,脚下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羹汤放到她面前矮桌上,启口道:“阿致,好好跟我过,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萧玉致回头,“如果我爱不上你怎么办?”
尽管猜测到她心有所属,可听得这话,罗祺感觉自己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他握住萧玉致的手,“别怕,我们有的是时间,十年,二十年,直到白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还是不错的。”
萧玉致的眼眶发热,她所有的少女梦想都在这个冬天被抹杀了个干干净净。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人很多事,最后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而此刻,他在她面前许下了这一生的承诺。也许,她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