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月,输了,是要付出代价的。”周靖丰已达武学至高之境,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此时方见他抽出那柄薄光剑,便足以令在场的晋王门客心生怯意,他们面面相觑,似有犹疑。“周老,快把这蜘蛛网除了去!”吴泊秋哈哈大笑着,旋身往上,拂尘白丝勾住金丝网的刹那,周靖丰在高檐之上俯身往下,薄光剑重击密网。跟随周靖丰与莫韧香而来的数名石鸾山庄的弟子飞身落于金丝网之上,剑锋与之相抵,数人的内息碰撞。“殿下,快走!”护在谢詹泽身前的近侍眼见着那金丝网将碎,便当即回头唤道。谢詹泽眼底压着一片暗沉沉的阴影,在被几名近侍推着往禁军用血肉性命开出的那条路走去时,他回头望见被数名石鸾山庄弟子护在最中央的那对夫妻。他紧紧地盯着那雪衣少年。“殿下,月童城破,宫门已开,南疆军和秦家军都已经入宫了!”一名浑身沾血的军士才至月洞门,便跪倒在雪地里,嘶声大喊。谢詹泽闻声,脑内仿佛有一根弦骤然绷断,凛冽的风灌入喉头,呛得他灼烧难捱,仿佛身侧所有近侍焦急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渺远。莫宴雪与砚竹飞身而起,彼此背对着横握剑柄,剑锋擦着鹅毛般的雪花刹那划破数名禁军的后颈。一片人墙倒下去,为谢詹泽开辟的那条道有了缺口,戚寸心只觉手中的丝绦被少年一瞬抽出,她只来得及瞧见殷红的流苏与他沾血的衣袂在半空微荡。携霜带雪的纤薄长剑已刺破长空,指向谢詹泽。“冬霜,你快……”一个“走”字尚未来得及出口,谢詹泽才握住身畔年轻女子的手,却在那金丝网破损下坠的刹那,见她忽然旋身而起,双足重重地踢在他的腰腹。他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出去。金丝网将他缠裹其中,纤薄如柳叶般的剑刃自背后刺穿他的胸口。“殿下!”近侍大唤一声,随即愤而提剑朝冬霜刺去。“住手!”谢詹泽最先到到的,是刺穿自己胸口的沾血剑锋,乍听近侍的声音,他当即用尽力气开口。鲜血自他口中涌出,他轻抬眼帘,瞧见站立那儿的冬霜,她的眼底再无一丝情意温存,冷得像始终捂不化的冰。“为什么?”他望着她。“为什么?”冬霜迎上他的目光,她忽而轻笑了一声,那眉眼间再无平日里的半分柔顺,“二公子觉得疼吗?”她唤他二公子。“世子死时,我也如你这般疼。”她说。谢詹泽怔怔地盯着她,他仿佛脱力一般,跪倒在雪地里,隔着残破的金丝网,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你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二公子你借我的手给世子下了猛药令他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冬霜轻抬下颌,她轻呵一口气,白雾转瞬消散,“是我愚笨,未曾识破你的诡计,才让世子含恨而终。”风声哭嚎,犹如鬼魅。谢詹泽忽而苦笑,他摇头,“你可不愚笨。”时至今日,他方知谢宜澄即便是死,也不忘算计他,那是早就已经铺垫好的长线之计,故意让他看到这婢女冬霜,故意让她接近他。谢宜澄死时,她不悲不哀,满心满眼,都只盼望着他实现诺言,将她带在身边。即便谢詹泽生性多疑,从不向她展露他心中所谋,她也仍旧有那样的耐心,一步步地靠近他,仰望他,安静地在他身边做一朵解语花。这不是爱是什么?在金源遇刺时,当她舍身为他挡剑受伤,险些没命的那个时候,谢詹泽以为,这应当就是她的爱。什么爱啊……原来都是她用自己为代价的精心算计。“何必呢?”他面上血色尽失,轻轻嗤笑,“冬霜,他已经死了,你在我身边的每一日,就没有一刻动摇吗?”他如今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冬霜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耳畔的浅发晃动,“世子就算是死了,我也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她仍旧记得那日。形销骨立的世子宜澄躺在床榻上,眼角浸满泪意,他是那样绝望,最终只对她道:“冬霜,我还是心有不甘。”“可惜,什么都晚了。”冬霜那时已如谢宜澄所打算的那样,刻意接近了谢詹泽,但谁也没料到星危郡王谢繁青逃出北魏皇宫的消息一出,谢詹泽便趁谢敏朝不在月童之际,对谢宜澄下了死手。谢宜澄的一计还未成,便彻底一病不起,最终不治而亡。可冬霜不愿他饮恨而终。所以在谢缈带着戚寸心回到月童后不久,她便自甘投诚,做了谢缈手中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