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听了,一瞬恍然,“原来是这样。”“但是娘子,只怕我们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去永淮了。”他忽然说。“去永淮?做什么?”戚寸心面露惊诧。“当年大黎南迁,昌宗原要定都永淮,将大黎的九龙国柱送至永淮,但因永淮时年多雨,朝中臣子多有反对,所以才又选了月童。”谢缈平淡陈述道,“昌宗笃信玄风,还都永淮之心至死未消,所以九龙国柱也就一直留在永淮,没有运回月童。”九龙国柱是谢氏皇族开国时所铸的撑天石柱,对大黎皇朝有着非凡意义,它象征着南黎的国本。“所以他是想让你去永淮,把九龙国柱带回来?”戚寸心一下明白过来。“嗯。”谢缈颔首。“先是封二皇子做晋王,让他到金源去,现在又要你去接九龙国柱,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戚寸心皱起眉,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敏朝这么做的缘由。“总不可能真像外头传的那样,他是在为你打算,所以才打发二皇子到金源去。”自二皇子封王之后,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市井里都满是这样的传言,许多人都以为,延光帝谢敏朝此举,是为太子扫清障碍。“从月童到永淮是千里路遥,娘子以为,你我此去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谢缈扯唇,神情淡漠。“难道真要你死了,他才称心吗?”戚寸心沉默片刻,嗓音多添几丝干涩。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似乎在皇家并不适用,她越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宫廷深巷之寒,冷得彻骨,教人无望。“可你觉得我会让他称心吗?”谢缈却问她。他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鬓发,“若他真与我念起情分来,便做不得这南黎的帝王了,他从未后悔将我送去北魏,而我也并不需要他施舍我什么可怜的情分。”不同于晋王谢詹泽往金源的路上的风平浪静,这一刻戚寸心知道,她要和眼前的少年终要踏上一条不平之路。帝王旨意,无可转圜。谢缈可以拒娶吏部尚书谭青松之女,却无法拒绝他作为谢氏子孙,南黎太子去迎回南黎国宝——九龙国柱。若谢缈能迎回九龙国柱,他便是天命所授的南黎储君,便是谢敏朝也不能轻易废位,可谢詹泽不会死心,吴贵妃及其党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太多人期盼着他死在路上。戚寸心忽然转过头,去看窗棂外被高檐裹在四方宫苑里的天幕,“缈缈,我们偏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不能让那些阴沟里的臭老鼠得逞。”她有点气鼓鼓的。就好像方才她听闻刘松送了谭氏女的小像来时的那副模样似的,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谢缈垂眼看她,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颊。“娘子。”他忽然唤她。戚寸心侧过脸来,却被他握住手,当他捏着她的手指,用她的指腹轻轻摩挲过纸上的字痕,她听见他的声音:“你的字要像我。”他就在她的身后,好像已经将她抱在怀里一样,这样近的距离,她鼻间满嗅皆是冷沁淡香,他身上的香味,他的嗓音,都勾着她心如擂鼓。“眼睛常要看着我,我希望你能离我很近,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近。”他俯身,下颌抵在她的肩头,如此依赖,又如此黏人。他的字句展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占有欲,戚寸亲脸颊热热的,从他掌中抽回手,纸张的触感与他手掌的温度仿佛仍有残留。——谢敏朝才同谢缈说了要他去永淮迎回九龙国柱的事,第二日便在早朝上宣了旨,一时激起朝中千层波浪。以太傅裴寄清为首的多名朝臣极力反对,但圣旨已下,帝心莫改,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舅舅一向从容不迫,怎么今日却愁云惨淡?”谢缈自天敬殿出来,与裴寄清一同往长阶下走。“你父皇这是将你往风口浪尖上推,晋王才受了气,吴贵妃也正寻着机会,如今倒是好,他们母子瞌睡来了,自有你父皇上赶着送枕头。”裴寄清面色凝重,“你去永淮这一路上,怕是难得很。”“寸心若不与你同去,在宫中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若是与你同去,你们两人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不正是我父皇想要的?”谢缈眼底平添几分讥诮,他的步履却仍旧轻盈,“北魏的吾鲁图用一个贺久尚且没能让我与娘子离心,他倒也索性将我们夫妻二人绑在去永淮的这一条船上。”他看向裴寄清,“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繁青。”裴寄清看着眼前的这个紫衣少年,他心中百味杂陈,拄着拐一时无言,隔了片刻才又道:“若当初裴家不与你父皇结这门亲,也许便没你,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