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开诚布公地同他谈一谈,她希望他不要再做那样的试探,也不希望他总是这样不安。可是,他们原本就和普通的夫妻不太一样。也许,是他不一样。她无论在言语上如何明说,也不能消解他心头万分之一的不安,他总是敏感的,总是患得患失。自裴南亭死后的那个雨夜,在裴府的灵堂前,他在雨里问她:“娘子,你听到什么了?”那个时候,戚寸心就知道,他有太多血淋淋的伤口都藏在心底,日夜淌血,从未愈合。那是他的伤口,也是他的尊严。她不能触碰,只能糊涂。“罗希光的妻子与父母都死了,就在前夜,殿下与臣等还未出彩戏园时,他一家人就都被杀了。”徐允嘉站在内殿里,恭敬地禀报。“证据不都握在罗希光手里么?那柯嗣既已看出罗希光将证据交给了徐世子,又为何要遣人去杀罗希光的一家老小?”丹玉眉头紧皱。柯嗣便是那位彩戏园的柯总管。“怕是担心罗希光手中的证据未必只有他交给徐山岚的那些。”谢缈依靠在床榻上,身后半开的窗棂外倾落大片明净天光,他在其中,眉眼明净,漫不经心地瞧着手中的信笺。“不错,罗家的确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徐允嘉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惜,罗希光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推断出彩戏园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不是那个像头熊似的家伙?”丹玉挠头。他还记得前天夜里在彩戏园地下瞧见的那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那人便自称是彩戏园的东家。“一个京山郡来的富商,怕是还没有这个本事制住那些世家子弟,还有那两个游走在月童与青溪,澧阳的两个商帮帮主,更何况是那四个朝廷命官。”徐允嘉昨日便将那自称是彩戏园东家的死者的身份调查过,若只是依靠他自己,他绝没有可能经营得起这样的生意。他一定是背靠朝中之人,且还是身份不低的人,才敢有那样天大的胆子。“可如果不是他,那他背后的人,又是谁?”丹玉一向是个直性子人,也不大能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在谢缈身边,一向是徐允嘉的头脑最好。“去问问柯嗣,不就知道了?”谢缈面上神情极淡,笑意不甚分明。徐允嘉见他掀开锦被,便忙上前去扶他,他与丹玉一向是了解谢缈的,谢缈要做什么便一定会去做,哪怕他此时还受着伤,脸色也不大好,他们两人也并不敢多言相劝。但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丹玉与徐允嘉侧过脸才瞧见那一道紫棠色的衣袖,回过头时,却见太子殿下又已躺在床榻上,锦被也在他身上盖得好好的。“……?”“……?”丹玉和徐允嘉皆是一愣。在彩戏园地下的洞穴里受了寒,戚寸心到今日还在咳嗽,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两天,她实在憋得慌,便与子意子茹上庭内的石亭里待了会儿。她才一进来,瞧见丹玉和徐允嘉呆立在谢缈床前,她有点茫然,“这是怎么了?”“下去。”谢缈轻瞥他二人。“是。”徐允嘉垂首应声,随即便拽着一脸懵的丹玉转身,朝戚寸心行了礼后,便匆匆掀帘出去了。“还要睡觉吗?”谢缈见她走过来,便问。“不了,躺着头更疼。”戚寸心摇了摇头,有点蔫蔫的。谢缈打量着她卷曲的乱发,只不过睡了一个午觉,她的发尾又打结了,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这头发没救了,干脆我让子茹帮我把发尾剪去一些算了。”戚寸心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瞧见自己的发尾,她有点苦恼。“我帮你梳。”少年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真诚。“你手上还有伤呢,最好不要动。”戚寸心拒绝。“不碍事。”他已坐起身,掀了锦被。戚寸心坐在铜镜前还有点忐忑,她想起那天他梳断她的一缕发,头皮就有点发紧,可是看着他那样认真的模样,她抿了一下唇,小声警告:“我再相信你一次,但你要是又扯断我的头发,我就让柳絮今晚的晚膳不要准备鱼了。”就跟那只小黑猫似的,谢缈和它一样,都喜欢鱼。铜镜里照出少年漂亮的面容,他听见她的话,便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缠着细布的手抓着她的一缕发尾,再用另一只手中的木梳慢慢梳理。上次是他不得要领,这一回他看起来格外小心。小黑猫坐在梳妆台上舔爪子,隔一会儿歪着脑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露出尖锐的指甲去抓铜镜,爪子碰到冷冰冰的镜面,它吓了一跳,浑身炸毛一下跳进了戚寸心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