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戚寸心被他牵着手走下阶梯,还有些不明所以。“娘子,我二哥好厉害啊。”少年仰面,望向漆黑夜幕里,那一轮浑圆的月。回到东宫后,戚寸心和谢缈洗漱完毕便坐在床上,如昨日清晨时一般拥着一床被子,开着窗看外面的雪。积雪堆在圆顶重檐宫灯上,犹如糖霜一般漂亮。“所以是有人开了个杀我的条件,苏云照是为了救蒋瑞,也是为了保住苏家长房的掌家权?”戚寸心到这会儿终于捋清楚所有的事情。“蒋瑞要是倒了,他们苏家长房可就损失惨重了。”谢缈摆弄着窗棂上戚寸心早晨捏的一个小小的雪人。“是二皇子吗?”戚寸心想起在裴府时谢缈说的那句话。“二哥只是将蒋瑞送到了舅舅的面前,这之后的事,就都和他无关了。”谢缈看着指腹刹那融化无痕的雪花,无暇的侧脸在此般暖色的光影里仍透着几分冷感。而戚寸心却蓦地想起今夜的裴家家宴上,坐在她身侧的裴湘,想起她荼白的衣裙上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想起她最终满眼是泪,却只冷冷地瞧着苏云照的尸体。戚寸心忽然唤了身旁的少年一声。谢缈正在捏小雪人,闻声便侧过脸。“虽然我没见过你表兄,但我今天看着裴湘,就好像也见过了他似的。”戚寸心有些失神,“她在宴上质问我虽是做戏给苏云照看,但我看得出来,她对谢家是有怨恨的。”“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那么理智从容。”她好像在裴湘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裴家人的风骨。裴湘已经给了苏云照足够多的时间,哪怕他在宴上有一刻后悔,不动手给戚寸心添酒,裴湘也不会那般决然地混着酒水吃下落胎的丸药。丈夫她不要了,孩子她也不要。戚寸心此刻仍旧难以形容那一刻自己心中的震撼。而谢缈静默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的伸出一双手去捧她的脸。他掌心浸过雪,冰凉得厉害。戚寸心瑟缩了一下,脸蛋被他屈起的指节捏得有点变形。她才发现自己清晨捏的那个与摆件儿一般大的小雪人变样了,她皱起眉,“缈缈!”“你为什么要动我捏的小雪人!”她有点生气。“你早上捏的不像我,我现在捏的像你了。”他的语气清淡。“哪里像了?”戚寸心看着那个五官模糊,连头发的形状也瞧不见的光头小雪人,觉得他在睁眼说瞎话。“这里像,这里也像。”少年随意地指了两处,带有几分刻意。“我的脸没有那么胖乎乎。”她十分不满。少年捧着她的脸认真审视,但也不知是不是过分冰凉的雪反令他的手掌开始有些发烫,他捧着她白皙温软的脸,望见她那样一双圆圆的杏眼。他纤长的眼睫忽然轻微地眨动一下。“好吧。”他清泠的嗓音变得很轻很轻。“什么?”戚寸心没太听清。他松开她的脸,瞧了那个五官模糊,脑袋光光的小雪人一眼。他勉为其难:“那就像我好了。”临近年关,二皇子谢詹泽与左都御史之女赵栖雁大婚。在赵栖雁成为皇子妃之前,谢詹泽原娶过一个妻子。也是月童高门望族之女,却是个三房嫡出的。那时齐王府嫡长子谢宜澄是世子,嫡次子谢繁青则是星危郡王,而谢詹泽只是齐王府庶子,并不能承袭任何爵位。在当时,那门亲事已经是吴氏能够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来的最好的亲事。只是那女子体弱命薄,前两年便因病去世了。而如今谢詹泽成了皇子,前些日子又受延光帝谢敏朝指派在新络查出了蒋瑞的案子,他的地位早非往日可比。与左都御史赵喜润的这门亲事,亦是帝王亲自指婚,如今,谢詹泽风头正盛。“妾服侍殿下宽衣。”新妇赵栖雁一身红装,在被眼前这俊朗的青年抽去手中的织锦团扇时,她双颊微红,含羞带怯。谢詹泽的眉眼更像吴氏,只是这双眼睛却不似吴氏那般清冷无波,反而时常是带笑的,教人只看他的眼睛便觉温柔动人。此刻他眼底犹带几分朦胧醉意,含笑按下新妇的手,浸润醉意的嗓音仍然温润,“栖雁唤人来除去身上的钗环吧,我这一身酒气,须得先去沐浴换身衣服。”赵栖雁羞怯垂首,“是。”谢詹泽站起来,转过身时面上温和的笑意便收敛许多,他掀了帘子走出去,门外的宫人适时朝他行礼。浴房内静悄悄的。谢詹泽自主殿一路走过来,才上阶梯便挥退身后提灯照亮的宦官,他兀自推门进去,暖黄的光影里是弥漫的热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