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姨。”戚寸心循声往门口看去,萧瑜身后是一片灯笼的光,而戚寸心的眼睛比前两日要好得多了,这样的距离,她也能隐约看清萧瑜的轮廓。“我们两口子睡个午觉的功夫,她就将我的衣服洗了。”麻吉举着铜烟杆,靠在门框上插了一句嘴。同是南疆人,只听麻吉这样一句话,萧瑜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将手里的一把苗刀扔给随行的一名年轻女子,在戚寸心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我们南疆女人的衣服你也敢随便碰?”“我要是知道有虫,我肯定不碰。”戚寸心诚实地答。“你要是早些让麻吉来找我,你这眼睛也许还能好得快些。”萧瑜仍旧是那样古怪的性子,连说这样的话,语气听着也不柔软。“我听麻吉婶婶说,您近来也是麻烦事缠身,所以我盘算着,走前再见您一面便好。”戚寸心依稀看见萧瑜乌黑的发髻间微微晃动的银质流苏。“走?”萧瑜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如今你这副样子,你要走到哪里去?你那夫君呢?他将你丢下了?”“没有。”戚寸心摇头,“他只是有事要做。”萧瑜扯了扯唇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往下深问,只是道,“你我好歹在缇阳城是共患难过的,又叫我一声萧姨,我看你还是缓些时候再走,先跟我回萧家寨,把你这余毒彻底清了再说。”“族长,您真的要带这几个人回寨子里?他们可是汉人。”那抱着萧瑜的苗刀的年轻女子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道。立在戚寸心身侧的子茹闻声抬眼,对上那女子不善的目光,子茹也狠瞪了她一眼,“这位姑娘说的这话,倒好像我们汉人是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子茹。”子意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对于你们汉人来说,我们南疆人才是洪水猛兽吧?见了我们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生怕我们的虫子钻进你们的骨子里。”那年轻女子轻笑一声,抬手摇晃了几下腕上那串苗银手链,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顷刻间便有几只极小的虫子在她手链上缀满的小铃铛里探出头来。“桑阮。”萧瑜侧过脸看向她,她的语气是平淡的,但萧桑阮扎人的气势明显一下弱了许多,她收回手,小虫子们也不见了。戚寸心的眼睛不方便,所以这两日的饭都是子意做的,她学什么都很快,武功招式如是,厨艺也如是,至少她做的饭菜麻吉是没有开口说过不满意的。夜里用过饭,萧瑜便要带着戚寸心渡河往对面山上去,他们这一行人坐了三条船,萧瑜带来的人共用两条,她则跟戚寸心他们四人在一条船上。河面雾霭茫茫,船上的一点鱼灯映照于水面便好似夜幕里的一颗孤星,与遥远的月辉浅浅交织在粼波里。“萧姨您为什么回来?”戚寸心抱着小黑猫,靠坐在船上,即便是临着这般微凉的夜风,也并不能消解她因蛊毒而被放大的困意。“能是为什么?”萧瑜轻嗤一声,“你那郑叔叔明明是个男人,却跟你们汉人的传闻里那些守节的寡妇似的,你姑母死是死了,可把他的心也带着一块儿入土了。”“我原先将他身边的人都吓走,就是想一个人守着他,好让他依靠我,爱上我,可他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萧瑜的神情变得很淡漠,“老娘这些年也累了。”戚寸心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是她也从未料到,郑凭澜会对她的姑母戚明贞有着如此难忘的一腔情意,即便所爱之人已身化白骨,他竟也甘愿奉上余生。“如果你姑母没有那份入涤神乡的魄力,只怕他也不会对这份少年情意如此难忘,但偏偏你姑母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他……也甘愿爱她心中的大义。”萧瑜在郑凭澜身边这些年,如何会不了解他?值此乱世,他一个读万卷书的书生尚要囿于家业而无力报国,他心中自有一腔抱负难以施展,而他所爱之人却敢深入北魏报家仇洗国恨,他对戚明贞,当是又爱,又敬。“我一个南疆人,可没你们眼里的家国,与他又岂是一路人。”萧瑜不是今日才有此觉悟,却是如今才有勇气割舍这份数年的单相思。她向来是不愿过多沉湎在这般沉重情绪里的,于是索性便揭过懒得再说,只是转而问戚寸心道,“你明明已是南黎的太子妃,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这应该不是巧合吧?”“若非是被人追杀,我未必敢下撷云崖。”戚寸心不自觉地摸着颈间的那枚玉佩,“但我留下来,确实有我的目的。”“如果紫垣玉符在你的身上,那么你的目的便是要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