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民女斗胆,请殿下饶恕除巫医以外的寨民,民女保证,我关家寨往后绝不再借孟婆之名,行祸乱人心之事。”关秋染说着便又俯身叩首。这一夜雨声烦乱,直至东方既白,雨势才总算削减,有逃跑的香客在知府衙门击了鼓,一大早新络知府便遣了官差不顾泥泞上孟婆山查探情况。“你不露面,官府那儿怎么办?”戚寸心在裴湘的床前端详了片刻她的面容,又听见徐允嘉在门外的禀报,便问谢缈。“那就是关三小姐的事了。”谢缈神情极淡,“关浮波死了,可她这么多年给新络知府的好处并不少,关秋染是关家寨的新寨主,她自有办法解决此事。”“可是,”戚寸心回头去看仍未醒来的裴湘,“我们只怕等不到湘湘醒来再走了。”“莫宴雪既会留在这里,想来她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她若醒了,便将她送回月童去。”谢缈轻瞥一眼昏迷不醒的裴湘,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的褶皱,随即牵起她的手走出去。“公子。”等在庭内的苏家三爷苏明安谨慎地唤了一声,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谢缈。“苏家有你苏明安也算万幸。”谢缈语气轻缓,却令苏明安一时后背冒冷汗,他再将身体伏低些,恭敬地说道,“是殿下……不,是公子给了我三房活命的机会。”苏明瑞夫妇脑子拎不清,苏明安却是还算清楚的,所以昨夜见了徐允嘉之后,他便知道,此时若不听太子令,苏明瑞夫妇所为之事必定连累整个苏家,到时他们三房也逃不脱杀头的罪名。“守好裴湘,她再出事,你苏三爷就没那么好运了。”谢缈看也不看他,牵着戚寸心的手步下阶梯,朝院门走去。待出苏府后门,戚寸心抬眼便瞧见马车旁的人赫然是徐山岚,她愣了一下,“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刚到。”徐山岚眼下一片青黑,风尘仆仆的,他笑了一下,站直身体,但见谢缈率先上了马车要拉戚寸心上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唤了声,“夫人。”“她……还好吗?”他还是问出了口。“她被喂了药,要过两日才能清醒。”戚寸心松开谢缈的手,回过头来,“世子,你要去看看她吗?”徐山岚犹豫了一下,他回身又瞧了一眼已经关闭的苏家大门,还是摇了摇头,“她没事就行。”明明他是这样在乎裴湘,不分昼夜命也不要地去搬救兵,可如今真得了裴湘无碍的消息,他却偏偏望而却步。戚寸心并不理解徐山岚。如今太子车驾以及崇光军已经进城了,而昨夜的乱局因关秋染与苏家的插手都已平息,并未用到崇光军,他们这一行人如今自然也免于暴露踪迹,自可继续西行。“徐允嘉,去将人请来。”戚寸心才随谢缈在车内坐下,便见谢缈掀帘说了一句。她正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却见车帘被人掀起,一张陌生沧桑的面孔映入眼帘。谢缈正襟危坐,语气轻盈:“从亭江县到新络,宋宪将军跟了一路,怎么如今还打算跟下去?”原来昨夜在关家寨中,扔出那斗笠挡下关浮波最后一击的老者,便是宋宪。“宋宪早已是声名烂透的逃战将军,却偏有人借罪臣之名来引太子与太子妃夫妇上钩,”马车辘辘声响,宋宪双手撑着根木棍坐在车内,他的面颊大半被胡须掩盖,掺杂银丝的头发也是乱蓬蓬地披散着,此时他蓦地一抬眼,看向坐在太子身侧的年轻姑娘,“若非是戚永熙戚明恪父子上书作保,当年缇阳从罪臣手中丢掉时,罪臣便已经死过一回了。”“此番是有心之人算准了太子妃作为戚家的女儿,必会如其祖父与父亲一般,竭力挽救罪臣的性命。”“所以破庙里的那个小乞丐,是将军您刻意安排的?”戚寸心几乎是一下便反应过来。那幕后之人计划周密,本不该露出破庙里的这一丝纰漏,戚寸心之前想不通,姑且也只能算作是那人百密一疏,但如今见了这位宋宪将军,她才发觉这所谓的“纰漏”,也许是宋宪的刻意安排。“的确。”宋宪凝视她的面庞片刻,随后轻轻点头,又垂下眼帘,“还望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莫怪罪臣当时不便露面,也仅能凭此来提醒您二位警觉些。”“既然亭江县的事已了,那剩下的事本也与你无关,不知将军因何一路尾随至新络?”谢缈的语气慢慢悠悠。“殿下与太子妃这一路不好走,罪臣只不过想再送一段。”宋宪戎马半生,也是见惯风霜之人,但此时面对这身居太子之位的少年郎,他却看不透他分毫,“出了城,罪臣便会离开,但若殿下有心治罪,罪臣……也甘愿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