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里,楚斯年从来都是严肃、固执又不苟言笑的,简直就像是一块坚硬的寒冰。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楚斯年暴露出这样哀伤的情绪。络腮胡一下就慌张了起来。“唉,唉我不是吼你啊,你,你别这样……你可别跟小姑娘一样哭鼻子……”络腮胡摆着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就是块玻璃碎了,你要是心疼,我回头拿胶水给你粘起来不就行了,那可是我们美国原装的胶水,保证不留一点痕迹。”楚斯年抬眸看着窗外的夜色,许久,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把破碎的十芒星很小心地收在了木匣里。“不用了。碎了,就碎了吧。”找到你一月二十四日。3:05p。非洲东北部,叙拉亚尔边境加油站。一只瘦鹰收起翅膀,如铁铸般伫立在加油站破败的招牌下。远处是巍峨的山脉起伏连绵,眼前是大片大片枯黄的草原。连续几个月的干旱,连聒噪的虫鸣似乎都从这块干涸的土地上消失了。一个留着威风的络腮胡,身材魁梧的男人停在加油站旁边的大卡车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迷彩军装,浓密而卷曲的金褐色中长发扎在脑后,胸口还别着一支和他画风格格不入的旧钢笔。因为腿受伤的关系,络腮胡被楚斯年责令回国修养。然而他嘴上虽然答应了,实际上却一直在边境晃荡。近来物资紧缺,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药品和防护设备都不太够用了。他总想再为他们做点什么。毕竟,楚斯年救过他的命,他不想欠人人情。可惜他在这加油站呆了七八天,却也没见到几个过路人。曾几何时,叙拉亚尔也算是一个相对丰饶的交通枢纽地带,但是自打瘟疫爆出很快传遍了非洲,没几个人再敢来这里了。络腮胡无聊地抽了根雪茄,他眯着眼睛朝那只瘦干干的老鹰望了望,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从他的卡车里拿出一盒肉罐头。“嘿,老伙计!”络腮胡举着一片午餐肉,冲老鹰喊了一声。老鹰转过头,正要落下的瞬间,却猛地受惊般振翅一飞,“哗啦——”一声,抖着羽毛直冲云霄。络腮胡回头看去——原来是草原上扬起了一阵烟尘。远远的,两辆灰扑扑的中型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而来。“没有什么好说的,再多钱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卡车在加油站门口停下,一个埃塞俄比亚的当地黑人从卡车里跳了出来,重重地摔了车门。“没错,我是反悔了。我怎么知道这里的瘟病又严重了?再多的钱也不行。再见!”当地人气势汹汹地连说带比划,冲后面的车里喊了几声。他的同伴从那车里出来,两人齐心协力,把卡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拖出来,扔在加油站门口的地面上。全都是大箱大箱的货物,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络腮胡含着雪茄,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瞄了一眼。“哟——”络腮胡看着那笨重的纸箱上的花里胡哨,充满冲击性的英文标识,嗤笑了一声。在这毗邻边境的三不管地带,ak就是法律,美元就是通行证,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格外受当地人欢迎。性。当地盘根错节的武装力量,把女人也当成了流通的货币。然而去村落里抢女人毕竟还是要冒风险的,尤其是最近这半年,德拉病毒肆虐,为了减少被传染的风险,这些荷枪实弹的野兽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录影带,色情杂志和成人玩具来宣泄欲望了。近几个月,络腮胡可是看见不少负责倒卖这些成人用品的商人。不过像这样装满两辆中型卡车的,他还是头一回见。正感叹着,又一个人从卡车里跳了出来。竟然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男人,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个子倒是很挺拔。一跳下来,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臂跟两个当地人用英语吵了起来。络腮胡听了两句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亚洲人雇了这两个当地人的卡车运货,谁知到了半路,当地人因为害怕前方爆发的瘟疫,反悔不干了,要跑。男人气得要命,他一把扯下口罩,英文中不时夹杂着几个陌生的单词,显然是在骂人。络腮胡听了几句,虽然他完全听不懂“hundan”“caonia”“shabi”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中说话发音的方式,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hey!”络腮胡戴好口罩。双手抱胸走过去,瓮声瓮气地打了个招呼:“你是中国人?”秦昭眼睁睁看着那两辆卡车一溜烟跑了,气得几乎头顶生火,根本不想理络腮胡。只拉回口罩,闷头坐在一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