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回来了?”秦昭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扯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更像是哭。“傻瓜。疼不疼?”秦大亮发火了疼,当然是疼的。额头被石头砸破了,手指,膝盖的皮肉里嵌进了数不清的玻璃碴子,更不要提那无数的石子,烂菜叶和泥巴留下的脏污,湿哒哒地蛰着伤口。可是这些疼痛对于此时的楚斯年而言,却根本不算什么。楚斯年用力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和对秦昭的担忧在他心口绞成一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帮秦昭拉好口罩,细细地沿着边缝线,按了按,又摸了摸。一切尽在不言中。秦昭隔着口罩蹭了蹭楚斯年的掌心,眼睛微微眯起来,笑了。“别担心。”说完他就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把楚斯年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昂起头的一瞬,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谁砸的?”他端着步枪,目光沉甸甸地向四周碾过去。明明刚才还打骂抢砸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霎时间像是被人按了静音一般,一点声儿都没了。有人别着头往后退,有人慌慌张张地把石头和烂泥巴往身后藏,也有人一脸无辜地四处张望看热闹,仿佛刚才那一场险些酿成惨剧的暴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还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就是她!是她先带头打人的!”说话的是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瘦骨嶙峋,身上满是泥污,头上还沾着一片可笑的烂菜叶。显然,他也是刚才为数不多地保护楚斯年等人的村民之一。秦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那个蛇婆。她本是有些忌惮秦昭手里的武器才一时没出声,可此时为了面子,她也只好梗着脖子,说:“是是是我又如何?我这是为民除害——啊!!!”话音未落,又是“砰”一声枪响,在蛇婆脚边炸起烟尘。蛇婆嗷地一嗓子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秦昭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蛇婆不说话了。他蜷缩着脖子,像是一只苍老的秃鹫般,用浑浊的眼珠狠狠地瞪着秦昭,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往后退,终于,当她的身体完全被人群挡住,即使有子弹也难以瞄准她的时候,她突然一个转身,一瘸一拐地逃跑了。四下一片哗然,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乱糟糟闹成一团,既有趁乱跟着逃跑的,也有继续嚷嚷着不肯罢休的。秦昭越看心中越气,正想再放两枪吓唬他们一下,肩膀却突然被人轻轻一拍。楚斯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的两个膝盖都受了伤,一直在淅淅沥沥地流血,几乎站立不稳,可他还是咬着牙关,稳稳地站了起来,身姿挺立,如同一棵不肯被风雪欺压的青竹。秦昭心中一痛,连忙拉住楚斯年的手臂,仍是把他护在身后的姿势。楚斯年却轻轻摇了摇头,又上前一步,和秦昭并肩而立。“其实今天,要放你们出去,很容易。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可能带有已经变异的德拉病毒。哪怕只有一个人出去,这个人都可以传染上百人,上百人又传染上千人,上千人再传染上万人。这些成百上千的人和你们一样,他们也有父母要侍奉,也有儿女要养育。他们也渴望自由,他们也热爱生活。但是,他们却会因为你们的一个决定而死去。你们,真的忍心吗?”听了楚斯年的话,黑压压的人群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些村民对于德拉病毒所具有传染性也不是全然不懂。只是刚才被蛇婆怂恿地头脑发热,一时竟然忘了颇为重要的一点,他们伟大的奥罗伦说过,要想在死后得到神明庇佑,生前,切不可连累无辜生命。要是他们真的传染了外面无辜人,那岂不是真的害人了?死后,定是要下地狱的!不少人开始犹豫了。但是也有些人,受蛇婆蛊惑太深,问道:“你休要蒙骗我们。你老实交代,地上这些瓶子,是不是你们研究的害人的毒药?你想拿我们做实验卖钱,就像当年倒卖那些黑奴!”话一说完,立刻又有人跟着起哄。楚斯年正要解释,却见秦昭已几个大步走到那一摊被蛇婆摔在地上的玻璃试剂瓶前,随手拾起一支残留着药液的试剂瓶,冲所有人晃了两晃,嘴角一勾,突然扬起脖子,将那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