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艳阳天,刽子手中的长刀明晃晃的刺眼。李魏和吕竑一同跪在刑台中央,周遭围满了围观的百姓。有人跟着同伴小声嘀咕:“瞧见了吗,这可是从前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如今竟沦落到当街问斩的田地,我看京城是要变天咯!”“可不是嘛!”一旁的人低声应和,“你说这半年京城出多少事了,先是礼部尚书楚大人葬身火海,而后又是吏部贪腐被查,工部尚书也因失职被撤,如今连当朝首辅都要换人。我听说,海州眼下可正在打仗呢,这消停日子也不知道还剩几天了。”众人议论纷纷,人群后方的马车里,楚卿掀开车帘,望向刑场上的李魏,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道:“我听叶安说,李魏为了彻底扳倒吕竑,没向圣上交代实情,直接认下了自己受吕竑指使勾结东瀛一事。圣上勃然大怒,便破了秋后问斩的规矩,直接下令将李魏和吕竑一同处斩。眼下首辅的位置空出来,朝中没有合适的人选,周老只怕要再度出山了。”正朝外观望的苏兰桡收回视线,看向楚卿:“我听小七说你已经回鸿章书院复课了,见过周老了嘛吗?”楚卿道:“还没,吕竑的事情闹得太大,圣上日日传周老入宫,别说是我,连闫老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周老了。”苏兰桡道:“我听彩月说,周老前些日子摔了一跤,郎中说是无大碍,但周老这半年的身子骨是眼见着不如从前了。”“摔了一跤?”楚卿心下一惊,苏兰桡这才知道她不知情,遂宽慰道:“郎中说了,问题不大,将养将养便好了。彩月没告诉你,许是看你最近忧心着海州的战事,不想再给你心里添堵。你也别太担心了。”楚卿点了点头,心里仍是放心不下。老人家的身子骨总是说差就差,叫人来不及防备。周老年逾古稀,早该卸任颐养天年。若非去年中秋突发大火,周老为了楚钦的死重返京城,也不至于这半年来日日操劳,将本还硬朗的身子骨拖得一天不如一天。行刑的场面不好看,楚卿吩咐车夫赶马,在李魏和吕竑被斩前先一步回了海云端,又托鸿章书院的男学生前往周老府中代为探望,顺便送了两坛松醪酒和一本前两年意外得来的棋谱给周老。次日午间,女子学部放课。楚卿和林七正准备去对街铺子用午饭,前脚刚迈出鸿章书院的大门,后脚便有周老身边的小书童来传话,说周老邀楚卿去府中见面。楚卿闻言颇为意外,还跟小书童确认:“邀我去府里?还有其他人吗?”小书童恭恭敬敬答话:“禀先生,掌院只请了你一人。”这倒是奇怪了。周老贵为两朝元老,身份地位不言而喻。为了避嫌,周老鲜少邀请他人前往府中。饶是从前楚钦见周老,也都是在鸿章书院约见。眼下吕竑刚倒台,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首辅的位置。周老是最有可能接任首辅之位的人,保不准多少人正暗中盯着机会想拉周老下台。楚卿之所以没亲自去探望周老,正是碍于祁王妃的身份,不希望被有心之人瞧见多生事端。周老一贯行事谨慎,怎么会在眼下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亲自约见她,还是在府中约见?楚卿一时想不明白,另一头正与周老切磋棋艺的闫老也没想明白。一盘棋终了,闫老落后半子,兴致缺缺地推开棋奁,语意严肃地问周老:“眼下这个当口,你叫楚二来见你做什么?”周老慈眉善目,饶是有病在身,眉宇也带着笑意。他起身从书案上拿来一本棋谱,撂在闫老眼前,拍了拍:“瞧瞧,这是什么!”“大同棋书?”闫老瞪大眼睛,“我派人寻了三年都没找到,怎么在你手里?”周老得意笑了两声,语音上扬:“嘿,楚二那小丫头送的。”闫老揉了下眼,仔细打量片刻,伸手去翻棋谱。周老忙将棋谱收入怀中,不给他瞧了。闫老斜他一眼:“小气,给我看看又不能掉页。”周老不理他,朝一旁侍候的小书童招了招手。小书童会意端来两坛松醪酒,周老解释说:“也是楚二送的。”闫老不禁皱起眉头:“这不是你那短命徒弟最喜欢的酒吗?”“你才短命呢!”周老剜他一眼,吩咐小书童倒酒,“我从前瞧着楚二那丫头和寻卿心性相仿,总觉得应是楚二曾与寻卿相识,耳濡目染,受了寻卿的影响。可细想想,寻卿和楚二都是心有抱负之人,像他们这样傲气的年轻人,最不容易受外人影响。”“那你觉得他们俩为什么那么像?”闫老追问。周老望着酒中中晃动的清酒,目光沉沉道:“你还记得兰沧国的女将华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