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忙起身,这才明白自己失了分寸,难怪人家沈将军一个劲瞪她。“你不早说。”楚卿觉得耳根发热,“你这也没个凳子,和你商量事情,总不能一直站着。”萧绛但笑不语。次日一早,楚卿去给萧绛送药,只见墨色书案旁多了一张椅子,软垫是她最喜欢的月白色。“喜欢需要理由吗?”……从军牢营带回来的流民都被暂时安置在一处小院里,小院距离海州府衙不远,楚卿一早给萧绛送过药,又提着大包小裹去小院看苏兰桡。小院只有前后四间房,大家晚上都挤在通铺上睡觉。楚卿料到苏大坊主定然受不了这委屈,特意为她准备好行装,准备送苏兰桡去城中最好的驿站暂居。坐在院落桃树下的苏兰桡正在抬眸望着天上的云出神,昨夜下了场大雨,远天蔚蓝如洗,衬得白云更白,如同浮在海面上白玉舟。兰桡,意为舟……苏兰桡轻轻叹了一声,从远天上收回视线,才一收神,便听见身后有人朗声笑道:“苏大坊主一大清早不好好休息,跑到院子里发呆,可是想我了?”苏兰桡回眸,瞧见一人一袭藏青色束袖男装,墨冠束发,眉眼含笑地朝她走来,春风一动,衣袂飘飘,眼角眉梢尽是风流。“我们阿楚若是男孩子,海云端的姑娘们只怕都没心思再招待别的客人了。”苏兰桡笑着打趣,眉眼间却藏着憔悴,俨然一夜未睡的样子。楚卿在苏兰桡对面坐下,将食盒打开推给她:“先吃口东西,吃完我带你去看看郎中。你手上的伤得赶紧治,这么漂亮的手若是留疤,京中多少风流才子要为之落泪。”苏兰桡嗔她一眼:“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只许你打趣我,不许我还嘴?”楚卿抱住胳膊,“苏大坊主好不讲道理。”苏兰桡被她逗的一笑,在她头上点了一下:“论不讲理,谁比得过你?”楚卿拿起一块递杏仁酥过去,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海州不太平,万一事态转危,说不准会起战事。你若是没太重要的事情,还是越早离开越好。”苏兰桡接过杏仁酥,拿在指尖没吃,幽幽叹了一声:“我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见的人没见到,还险些连累你和我一起丧命,也是时候回京了。”苏兰桡说得轻描淡写,语意中带着几分自嘲。楚卿听着只觉得心疼,苏兰桡这些年是如何盼着、算着,如何心心念念想着何济,楚卿都看在眼里。作为京城第一乐坊的坊主、晟都城名动一时的美人,苏兰桡想要什么样的宠爱没有?可她在王公贵胄中游走多年,一颗心始终牵在何济的身上。她盼了整整五年,就为了等二人重聚的一天。可若不是在九峦峰上没能寻到何济,苏兰桡又岂会冒险入海州城,险些在军牢营里丢了性命。“苏姐姐,昨日我在城里偶然遇见了一位曾在何家做工的老伯,那老伯说何公子已经被何家老爷接出海州了。这事,有人告诉你吗?”楚卿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伤了苏兰桡的心。苏兰桡垂眸道:“没人告诉我,但我也该猜到的。海州如今这个形势,但凡有些门路的都逃走了。阿济是何家独子,何家人怎么可能舍得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他都不等你吗?”楚卿替苏兰桡不平。苏兰桡笑着摇头:“我已经毁了他五年,总不能再耽误他一辈子。说好听的,我是京城第一乐坊的坊主的,可说破了,我不过是个卖艺起家风尘女子。何家就算落魄,也不会让自家独子娶我这样的女人。接他走,再在情理之中不过了。”楚卿心中一阵酸涩,握住苏兰桡的手:“苏姐姐,若何公子心里还念着你,就算何家人再阻拦,他也会不顾一切再来找你。可若他当真不再寻你,便是他配不上你的一番深情。我苏姐姐是天上的星月,是海底的明珠,是我楚卿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女子。男人算什么?海云端日进斗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若何济当真不识好歹辜负姐姐的心意,大不了我们不要他了。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去给你抓,就是皇亲贵胄,我也把他给你捆到床上去。”苏兰桡本听得眼眶泛泪,直到末了一句忽然变了味,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在楚卿头上弹了一下:“说话比海云端的老嬷嬷还不着调,小心祁王听去嫌你孟浪。”楚卿理直气壮:“我就这样了,萧绛若是嫌弃,只能说明他不够喜欢我。”苏兰桡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阿楚,其实当年阿济入狱的原因并非京中传闻的那样,这件事,我不提,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有些过往太黑暗,我不愿意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