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依天地灵气而生,永恒的生命意味着永恒的孤独。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世间给了他横贯所有时间的寄托。他遇见了慕焕之,像是漂泊的孤舟回到了渡口,即便再有失去,他知道终有一天会再得到,从掌心流逝的沙粒最终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到那时候,他会把它放在心里,再不让它离开。每年,慕焕之的生日,他都会做一盏天灯,用朱红色的纸,写各种各样的句子,或短或长,都只是一个意思。他临摹慕焕之的每一幅画,吴知许写过的每一道折子,他钻研围棋打发漫长的岁月,他学习古琴,能抱着琴一坐就是月余。穆清不是不会累,每当他疲倦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到地宫里,靠坐在金丝楠木的棺椁旁边,细数着曾经相处的日子。记忆没有随着时间的奔涌向前而渐趋遗忘模糊,而是一遍比一遍更加清晰,每一次回想都让他更难以接受当下,却无法抑制自己不去回想,像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当然,他也会害怕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会忘记某些东西,他把曾经的记忆复刻进麦秆菊里,终于可以在花海里放心地小憩片刻。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知道自己不会忘记,于是,稍有安心。千年的时间,漫长,却也转瞬即逝,冷漠、也有恩慈。等待终于有了趋于圆满的结果。穆清找到了方法,他等待着红鲛珠的成熟,双生麒麟也度过了劫难,给他提供了灵魂上最为亲密的共生连接,他复制这份连接,引入禁地里最为原始纯粹的灵力,混合着自己的血液让陆云起服下。他确实是自私的。他没有想过陆云起会不会愿意接受冗长的生命,或者是陆云起根本不会爱上他,他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些,却无法接受否定的答案。他确实是在强取豪夺。所幸,陆云起没有让他失望。所有的等待终于都有了意义。夜色越发浓重,穆清注视着陆云起的神色,温和且孤注一掷,他翻身上床,把睡得安稳的人带进怀里,发出一声轻飘的喟叹。整个世界都在他怀里了,还要担心什么呢。穆清亲了亲陆云起的鼻尖,他应该想的是明天要怎么为这段时间吃的那么多苦瓜讨要应有的回报,或者说是奖赏。你以前叫什么?陆云起醒过来的时候,除了脑袋有些晕和强烈的饥饿感外,没有其他的不适,咳,说实话,他是被饿醒的。穆清凑过来亲亲刚睡醒的人,笑眯眯的,“早。”陆云起却蓦然红了眼眶,缩起修长的四肢,试图把自己整个身体都蜷到了穆清怀里去。在穆清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说实话,陆云起很难适应。穆清最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一定比他更难过,但是这人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负面的情绪,可爱的,稚气的,撒娇的,但也是沉稳的,凌厉的,理智的,唯独没有怨怼。那些小心翼翼,现在想来扎得他生疼,穆清害怕失去,再次的失去。只是短短的十几二十天就已经让陆云起难以忍受,那么穆清呢?陆云起想到这些,心里的无能为力仿佛炸了堤坝一般,水流滚滚而下,让他无力招架。他欠了穆清千百年无可转圜的时光。这些天里,他想念穆清的每一个亲吻和拥抱,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穆清的音容笑貌是那么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然而,他又清楚一点,他的想念,在穆清面前,在千年的时间面前,可笑得像是个在大学课堂上卖弄加减乘除的小学生一样,苍白而可笑,无力又懦弱。感情是不能用天平来衡量的。陆云起不是不知道穆清对他的独占欲和控制欲,但是这些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放在一起,又让他觉得无尽的心酸,继而是心疼。时间没有改变穆清的容颜,在其他方面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他心甘情愿去满足穆清的独占欲,他想这么做,如果这能消除穆清的一点不安,有什么不可以?他是满足的,也是开心的。陆云起揪着穆清的衣襟,眼眶酸涩,喉咙哽得生疼,终于,眼泪还是突破了眼眶的阻拦。眼泪泅湿了薄薄的衣料,湿了的地方贴在身上并不好受,穆清只是揽着陆云起,用身体和被衾将人护在了一片温暖的昏暗里。等人的情绪稍稍平稳下来,穆清轻拍着陆云起的背,“饿了吧。我们先起来吃饭?”陆云起沉默着,由着穆清给他换好衣服擦洗了脸,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穆清忙扶住人,“还是头晕?”“嗯。”穆清抱起陆云起放在软塌上,拉过靠枕让人靠好,“我去把饭菜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