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疾步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楚穆清的情况。穆清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一丝生息。他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结出一层薄冰,长发也都湿了,布满了寒霜与冰晶,身下平整的水晶上错落地散布着一些抓痕,血浸透了水晶渣子,又结成了寒冰。陆云起去碰穆清的手臂,触手的冰凉刺骨到麻木,又麻木到疼痛,他手掌下的身体抖了一下,便没了反应。一瞬间闪过的无数念头让陆云起根本无暇去顾及,刚想有动作,穆清却开口了,声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嘶哑,犹如被生生扯碎了声带,又用粗粝的麻绳缝补起来,根本听不出原来的音色。“走。”穆清说。陆云起没有理会,轻轻将人转了过来,一张惨白的、泛着微青的、疲惫的面容闯进了他的眼里,穆清闭着眼睛,眼睫上结着细小的冰晶,甚至连皱一下眉的力气都没有,青紫的唇也干裂着。陆云起的心脏顿时被攥紧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穆清如此孱弱的样子。所有的怨怼、痛苦、不甘、怀疑和……委屈在穆清面前,如同布满蚁穴的堤坝,在流水的冲击下猛然决堤。在他盯着文件,拿着钢笔不自觉地画出穆清的人像时,他其实就已经做出选择了。穆清没睁眼,手抵在陆云起的胸膛上把人推开了,在陆云起向后倒在地上时,他也摔了下,一声细小的从微启的唇间逸了出来,轻微的喘息声牵动着每一根剧痛的神经,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浸着血沫,“你……不该来……”陆云起跪在穆清身边,抓着那只推开他的手,每个指甲都破损裂开了,指尖上带着血迹,他亲了亲穆清冰凉的手指,小心地把人抱进怀里,学着穆清曾经的做法,用灵力温暖着这具僵冷的身体。陆云起的灵力探进穆清的身体里才发现似乎是个无底洞,他把灵力毫无保留地输进去,“对不起……”“别……道歉。”“……穆清,为什么不告诉我……契约的代价?”穆清没有回答。陆云起亲了亲穆清的额头,拂去他脸上的一层薄冰,“告诉我该怎么做,嘉致说……那是诅咒。”“……离开这里,现在。”陆云起抓住穆清伸过来的手,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别推开我,穆清……我原谅你了。对不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欺骗过我也好,怎么样都好,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温热的液体落在穆清脸上,迅速冷却下来,他吃力地睁开眼,露出一双浅青色的眸子,穆清的唇边弯起极细微的弧度,“你别哭……”“告诉我该怎么做!告诉我……你告诉我!”陆云起从来都没有这么无措过,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的愚蠢。“别动……就这样……”穆清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灵魂上新一波的疼痛已经密集地传了过来。“那个诅咒……”“别担……心……”穆清紧紧揪住他衣服的手打断了陆云起想说的话,他掰开穆清的手又扣住,尽管被攥得生疼,但是总好过那样揪在一起时对手指的再次伤害。陆云起抱着穆清,调整了姿势好让人舒服一点,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他能清晰地听见穆清牙关的打颤,疼到极点,也冷到极点。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样心疼一个人的感觉。穆清半梦半醒,从灵魂上泛出的疼,犹如上千把利刃在切割着他的灵魂,穆清紧贴在陆云起身上,仿佛能缓解那些疼痛。诅咒生效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也知道是什么。这个诅咒是针对灵族人的,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施行,整整五天,曾经被用于逼供灵族人,没有人能熬得过这样的折磨,但是他可以。尤其是现在,陆云起在他身边。陆云起输进穆清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多,他这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自己体内的灵力有多庞大,如果这个时候、这样的方式对穆清有帮助,那么他也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穆清擅作主张地建立了契约联系,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最初的那个契约。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穆清的意识昏昏沉沉,难得能清醒一会儿,他痛苦,陆云起也在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想到过去的十几个月里穆清都是一个人捱过来的,悔恨和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衣服和头发湿了干干了又湿,穆清在疼痛之后稍微缓过神来,安抚性地笑了笑,气息微弱,“别哭了,你再……掉眼泪……信不信……我也……哭给你看……”陆云起亲了亲穆清汗湿的额头,把人满头的汗水都擦掉了,“威胁我?”他虽然没少见穆清的眼泪,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一滴都没有,或许疼到极点,是不会有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