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看着穆清,“我开始了?”穆清给了陆云起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好,别太担心,失败了就再来一次。”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担心陆云起会失血过多,一个繁复的法阵画下来,需要的不只是一点血,而是……很多。“不会失败的。”“嗯,我相信你。”陆云起握了下穆清的手臂,不再看这人,蹲下身,半跪在地上,他划破了食指的指肚,贴在冰凉的石砖上,调动着体内的血液和灵力仔细画着法阵,由简单的几个相套的圆圈到复杂纹路的填充,穆清只是看着就觉得揪心。阵法画完之后,穆清扶着陆云起站起来,人已经稍微有些晕眩了。这时,殿外传来几声连续的爆炸声,乐逸的声音随之传来,让穆清和陆云起继续,外面的事情由他们处理。两人相视一眼,站到了法阵中央。陆云起将灵力输入阵法,眼瞳里的黑色隐去被千草色所取代,一直保持着鲜红色的血液翻出了金光,同时,他把手掌贴在心口,一丝尖锐的痛感之后将一串细小血珠从心头引了出来,然后注入到穆清的心口里去。法阵的金光将两人包裹了进去,等到金光散去,穆清的眼睛和陆云起的眼睛闪着一样浅青的微光,他抱住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贴在陆云起的耳边,垂下了眉眼,“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睡一会儿吧,醒过来就没事了,乖。”大量血液的流失和灵力的输出,陆云起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听到穆清的话,合上了半闭的眼睛,将一片千草色锁在了眼睑内,昏睡过去。穆清将人抱到床上换了衣服安置好,确认人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加休养之后,给陆云起输了一些灵力,然后在人的眉间轻轻吻了一下,“我很快回来。”穆清知道牢房里出事了。模模糊糊的,陆云起能感觉到穆清的离开,但是他很安心,因为知道这个人会回来,就像天黑了会亮,花谢了会开,太阳落了会再升起来,自然而然,他知道他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等穆清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坐在床边,没有直接躺到床上去,千百年的时间里,他很适应这样的姿势,在数不胜数的黑夜里,他就坐在床边,凝视着这个人的眉眼——透过不同的面目去看同一个灵魂。他知道,在第二天,在这人醒过来之前他就要离开了,一开始,他无法忍受他看不见他,把他当做透明人一般忽视。后来,他安于跟这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只是一个空间都好,他不敢奢求更多。藏冬阁,尤其是博楼,还有灵族的琅嬛阁,穆清将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这里,他很少睡眠,害怕遗落,也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办法,但是他从不怀疑自己能找到,这是他活着最大的期盼。除了与藏书作伴,穆清有足够的时间走遍大江南北,每一处山峰他都看过无数遍,连峰巅的云岚他都已经熟悉了它们的变换。再美的景色在他的眼里都是虚诞妄然,他走过每一座或寂寥或热闹的山峦,树木草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溪水潺潺,或干或满,万物的交替演变在轮回里一次次重复,生命依旧蓬蓬勃发。在无数的空间界里,这个空间不过是一粒微尘,而他们寄居于微尘之中,渺小得似乎只有一口气,空间的乱流一卷就可能不复存在了。然而穆清不在乎。生命落在他的眼睛里,不过还是旧时的模样,他守着时间深处的那点记忆,即便微小,却已经是他的全部了。这个世界怎么样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心里,只给一个灵魂留了栖居之地。如果他还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怜悯,而不是憎恨,那也只是因为他爱的人存在于这里。潮汐的涨落,树木繁盛又寥落,星辰亘远,清冷又渺远地注视着人间,穆清仰望万里星河,他知道星辰冰冷,并不关注人的生死悲欢。日升月落,只是孤独地又度过一天,这样的一天还有很多,甚至看不到尽头,他也会想,到底有没有可能,实现夙愿的可能。他看过太多人的生死了。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幼嫩而柔软,人生似乎已经被既定,又似乎有无限的希望与可能。他们成长,或许因为天赋、机缘而使万人追随,站在巅峰,或者被踩进尘土里去,卑微如蝼蚁,苟且偷安。穆清看得太多了,所有的求而不得,爱欲痴缠,权利争斗,不断的战争和短暂的和平,在他眼里终究沦为了索然无味的一杯白水。他漠视生命,却也尊重生命。在琅嬛阁保留的残卷里,穆清知道灵族王上的归宿,无爱无恨,无所欲求,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等待继任者的降生,然后归于虚无。但是穆清不一样,他的母亲在赋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同时,也残忍地将他从时间的规则里剥离了出来,他不再拥有死亡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