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回到熟悉的环境,姜醒拿回自我生活步调的主导权后,裴律不再是他唯一的依靠,一切还能像在那个闲散浪漫的岛屿上一样吗?或是这座城市不好的回忆,又让他封闭逃跑。毕竟这个人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他见识过。这几天的同居生活宛如一个酸酸甜甜的梦境,闪烁晶莹朦胧的光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碎。午夜的穿堂风掀起裴律长风衣的一角,他握紧车门的手把,长指收拢,眼睫垂覆。无论如何,他都不接受他们之间回到原点。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有进无退。“裴律?”姜醒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很利落地告别,“我走了,再见。”裴律牵住他的拉杆行李箱:“太晚了,我送你。”其实他在s大博苑也有宿舍,但他还有别的事必须回公司。姜醒在外面放肆野了四天,重新呼吸到熟悉的空气,多少有点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有些过于依赖这个人。这不太好。第一次交朋友就这么想粘着对方,不太好。岛屿生活就像一个崭新的游戏副本,他意外闯进,没有经验,只能依靠级别高的战友,现在退出了游戏,就应该恢复自己的节奏。随时随地与另一个人分享乐趣分担难题,那不是他一贯的生活习惯。在外地出差时无依无靠说得过去,回到原来的轨迹后,力所能及的事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再说裴律本就不是什么闲人,回来之后肯定也有很多自己的公事私事。但眼下裴律姿态强硬,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他上车,再一次坚持:“我送你。”姜醒只好猫起腰钻进去。一路晚灯霓虹,姜醒眯了会儿眼睛就到了宿舍楼下。“嗯?你怎么不叫醒我?”空调的温度和音响的声量都被调过,裴律应该是等他好一会儿了。“没事。”裴律打开车顶的橙黄色环灯,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等他缓过神来。姜醒打着哈欠下车拿了行李,弯下腰隔着车窗,揉着惺忪的眼睛跟他说谢谢。裴律背靠在车座上,与他对视。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反射到他直挺的鼻梁和浓长的眼睫之间,半边侧脸在晃晃朦朦的斜影里看不真切,只剪出一个线条锋利的轮廓。“再见,姜醒。”他轻声说。看着对方脚步松快,越走越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某一瞬间,烟瘾仿若海潮般涌上来,摸了一把口袋,什么也没有。可就在那个单薄清瘦的背影即将融进夜色的花木杂影里时,忽然停了下来。姜醒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里,转过身,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他踏过一片斑驳摇曳的树影,绕过车头,敲了敲裴律这一边的车窗。裴律闻声打开,等着他开口。姜醒弯下腰,头顶着皎洁月光,目光关切,轻声问:“裴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他刚刚睡得混沌,没有察觉,下了车回想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裴律说再见时的神色,低落得像港屿傍晚海上的暮色。裴律有些讶异,毕竟他对姜醒在情绪感知上的心有灵犀从来不抱任何期待。锐利的眉目柔和了一些,甚至还浮上一丝意外之喜的暖意:“我没事。”偏偏姜醒今晚感知情绪的那根弦格外灵敏,他在裴律不动声色的目光里踟蹰了一会儿,不负期望地开口道:“我好像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裴律定定看了他两秒,面色比刚才柔和了很多:“上车。”于是姜醒又把他的行李放回了后尾箱,两人去了一家离大学城不远的鱼肉云吞店。裴律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回到s市,姜醒一开始确实没有主动联络过裴律,但是他回微信的速度和数量与之前是天差地别。这几天裴律都要留在公司里处理出差时堆积下来的工作,几乎不出现在实验室。但他们交流没有减少,姜醒甚至已经开始对他放心大胆地使用各种表情包。姜醒真的很爱天线宝宝,想象着对方一脸冷静内心毫无波动地发出这些扭扭嘟嘟的卡通人物,裴律的心会轻轻飘起来一点,这是他最近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里唯一的休息。姜醒也不是没有主动找过他,但一般都是哪篇小众的文献找不到,哪个公式的推演无法配平,哪个论著观点的注释存有疑问……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裴律苦笑,又觉甘之如饴,即便再忙或是开会,也会尽心尽力为他答疑解惑。裴律是个好老师,文字说不明白就拍照,照片说不清楚就语音,语音解释不了就通话,偶尔也有答辩前的几个夜晚,他们视讯通话直到手机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