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女记者继续问:“老师刚才说,程清言上学的时候特别内向。但是现在看,她有时候是挺开朗的一个人,您觉得她上学的时候是因为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太大了么?”班主任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掺杂着同情、怜悯、愧疚等等,看得时喻一阵揪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因为时喻没戴耳机,视频的声音罗诚也听见了,他咽了口饭,神色复杂道:“小时总,您要不要先吃饭?”时喻摇摇头,要把视频先看完,这么看一半她哪吃得下去?罗诚不再言语,只希望她待会儿还有吃饭的心情。“其实,她刚上中学的时候还是个挺活泼的小姑娘。我们学校是初高中部连读,只要初中成绩过关就可以自动升入高中部。她初中时的班主任说过,她那三年都挺活泼的。”班主任有些难言地垂了下眼睛,叹气道:“她是上了高中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每次想起这些事,我就有点儿自责,那时候我只注意他们的学习成绩,很大程度忽略了他们在学校的日常生活……”后面就是一大段班主任的讲述,时喻越听越心惊,越听越生气。高中之后,学生彻底进入青春期和成年之间的过度阶段,发育良好的学生在这个阶段开始渐渐展现出趋于成年人特征。程清言自然不例外,而由于她优越的外貌,在步入高中之后,她彻底出落成了漂亮的小美女。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变多了,高中时期的男生们也处于一个特殊时期,因为程清言过分漂亮,很多男生都喜欢她,有些对自身外貌条件自信的男生对她展开了追求。这些男生无论高矮胖瘦、学习好还是长得好,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她拒绝了。其中不乏学校当时公认的校草,还有高年级的学长,篮球队队长之类的,这些男生在当时是学校女生们欣赏的对象,可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程清言身上,而且全都被程清言拒绝了。一时间,男生追求不成恼羞成怒,女生因嫉妒对她心生芥蒂。男生说她“假清高”,女生说她“狐狸精”。天知道少女时期的程清言怎么都想不明白,清高和狐狸精这两个词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用来形容同一个人的。慢慢的,她们班的人都开始孤立她,曾经的朋友疏远她,而她在这样的影响下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高中的校园最怕出现集体霸凌事件,而很多时候沉默的孤立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时喻隐约记得,刚认识的那会儿,每每提到她过人的外貌,程清言总会露出自嘲的笑,表示对这副外貌的不屑。原来时喻不懂,美貌明明是她的资本,换成旁人求都求不来这份美。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貌不止是资本,同时还是给她带来麻烦的累赘。时喻脸色铁青,这个视频的进度条还有将近三分之一,不知道班主任后面还会说什么,但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同学们之间沉默的孤立很难引起老师的注意,而且程清言偏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她不会跑去老师跟前抱怨自己的不幸,她只会忍气吞声,不开口就能保全自己的体面。班主任是高三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从程清言的室友那知道的。那个室友是程清言高中三年唯一的朋友,整整三年,只有她没有抛下程清言。淮县中学的住宿是四人间,她们寝室一开始自然也是。同寝本来就容易产生牢靠的友谊,但程清言被另外两个室友抛下了。记得那年夏天下大雨,程清言和两个室友出去,三个人到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商场。结果外面下着暴雨,两个室友骗她留下,带走了她们身上唯一的一把伞,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商场。中学的宿舍是有门禁的,晚上十一点之前不回去就进不去了。程清言在商场等到关门,外面的雨没停,最后是商场好心的保安给了她一把伞,把她送上了附近的末班公交。那天夜晚,暴雨砸下的每个瞬间,都铸成了她被抛下的阴影。她的原生家庭是那样的,母亲在她没有记忆的时候就离世了,父亲很快续弦,她的人生从来都是被抛下的。时喻把这段采访看完,双目通红,气得浑身颤抖。罗诚不敢说话,默默给她递了两张纸巾。她为什么那么没有安全感,她那么害怕自己会抛下她,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当着罗诚的面,时喻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把纸巾按在眼睛上,把一切情绪隐藏起来。罗诚坐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本来就只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