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寒尘那厮如今对谢令月死心塌地,离开大宣指日可待;没了九千岁,单指望内阁那几个老家伙制衡杨家,江越根本就不信他们有陆寒尘的能耐。
即使再不愿意,江越也在心中承认,就凭谢令月的能耐,想要得到大宣那是如探囊取物;也是清楚这个事实,江越才会下定决心日后来雍朝;陪在爱人崔砚身边是真,随时观察谢令月的心思也是真,能在力所能及之时做些有利于大宣之事更是真。
他深信谢令月亦能看清他的这些心思,可那人却还是纵容他与崔砚的感情,更宽容他留在雍都···就可知谢令月根本不在意他的这些小心思;面对如此深不可测之人,还是一位帝王,江越如何敢有侥幸心理?
因而他是宁可错杀,也不能给谢令月多留下一个出兵大宣的借口;至于回京后面对那些文官问责,江越根本就不在怕的,文武百官又不是全瞎了;他的目的也不过是借此消弱杨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势力,给内阁那些个老臣提个醒,别等到陆寒尘离开后,他们连个杨家都制衡不了,那才是危机。
听他说完,崔砚好笑:“倒是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全,只望大宣的文武百官能明白你这番苦心。”
“我才不管他们能不能明白,总之我自己问心无愧便是。”江越的大脑袋靠在爱人的肩颈,闷闷道。
崔砚也不再提这件事,只要爱人心中有数便是;且他也能理解几分江越的心思,不就正如他当初得知崔氏要离开大宣时的犹豫与为难么;崔氏只是大儒之家,离开故土还需纠结;江越可是真正的大宣皇亲国戚,他对于大宣的感情又与常人不同,也难怪他这般。
“你难道便不担心我方才说的,留在雍都除了陪伴你,也有观测陛下之意···便对我这般有信心,不怕我做出什么事令你为难?”爱人不计较了,江越却开始较真。
崔砚好笑转头,看着他时都眉眼含笑:“方才你也说了,陛下深不可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崔砚看轻心爱之人,而是事实如此;这几年跟在谢令月这个表弟身边做事,他也有如此感觉,陛下才是这天下最深不可测之人,当世怕是难有对手。
而江越,他的心爱之人,也有满腹才华,却也只是领兵作战之才;论起平衡与博弈朝堂,别说与表弟比,就是连陆寒尘这个九千岁都不及;如此明显的对比,崔砚怎会担心他能做出不利雍朝之事。
退一步说,就算人心易变,日后江越真欲对雍朝不利,崔砚也相信表弟能力挽狂澜,他就是这般盲目信任自己的表弟,也信任自己追随的君王。
心中并未生气,江越也知崔砚说的是实情,却还是忍不住想计较他的态度,恨恨道:“好哇,原来阿砚心中,我不只比不过谢令月,竟是连陆寒尘也不及么。”
话音落,便改轻啄他唇瓣为轻咬,最后在他唇角重重咬一下,一定要他记住,阿砚心中只能是江越最优秀,最出众···
无奈推开他,崔砚也不恼,继续落井下石:“你也莫不服气,九千岁掌控大宣朝政十余年,你可见过朝堂生出乱子;这若是换成你,可能将太子党玩弄于鼓掌,可能平衡得住内阁与世家?”
嘿···这人真是···江越无奈抱紧他,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实话实说的嘴,就不能给你夫君留几分颜面!”
随着话音,就想将人打横抱起前往暖阁,却被崔砚强硬制止:“莫要胡来,我可是担心你才抽着空隙过来看一眼,即刻便要回宫。”
江越不满,怎就这般着急,便是宫中忙碌,也是忙碌此次内乱之事,哪里就用得着阿砚一个文官操劳。
“不是与你说笑,定北军提前赶到,为防城中百姓更多被波及,陛下已传旨,今夜便要开始行动!”崔砚满脸正色,说完便欲迈步出屋。
这叫江越如何放心,当即便道他换身便服,就跟在崔砚身边当个护卫,随时保护他的安危···
卫府,正院主屋内同样上演与驿馆差不多的一幕;除了卫昭在一旁撅嘴等着,就是陆寒尘也穿戴妥当坐在谢令月面前,面上都是急切与担忧。
昏迷那十余日陆寒尘胸口的伤势就恢复了一些,醒来后又过了六七日,伤口已然愈合;再有谢令月这些日子为他精心准备的膳食调养温补,前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今日听闻狼崽子提前行动,陆寒尘如何能放心,说什么也要与他一道进宫,道他已令玉衡给他准备了面具,定然不会叫人认出他。
眼见谢令月还是神色不变,就那么淡淡看着他俩;卫昭不敢再坚持,且他已答应卫兰陵乖乖等在府里,若是被那家伙知道自己阳奉阴违···面上是不好对自己如何,床榻之上的惩罚必然少不了;想想股间还隐隐酸痛,卫昭很识时务回了厢房。
“哥哥与昭昭一样,乖乖等着,至多明早我便回来。”谢令月耐心劝人留下;并不是担心自己护不住这人,而是担心他不放心自己,胡乱冲上来想要保护自己,再受伤了心疼的还是谢令月。
看他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陆寒尘便知现在还不到狼崽子回宫的时候,便也不再着急表态,而是问起自己最想不通的问题。
“外祖父举族迁来雍都,阿月你特意建造了规模空前的书院,天下多少学子因为对云州崔氏的景仰,也来了雍都求学···”就连大宣都有不少学子不远千里到了雍都。
这几日陆寒尘也听玉衡几个禀告,即将是雍朝的春闱,雍都此时汇聚天下学子···这些文人酸儒的嘴巴与笔杆子有多厉害,陆寒尘早领教过;他担心的是狼崽子偏在此时纵容雍都内乱,清剿的还是一些漠北旧贵族,就不怕这些文人说他过河拆桥么。
有这些文人诱导,那些漠北百姓会不会也跟着怀疑,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容不下漠北那些有功之臣,或是排除异己···雍朝初建,要陆寒尘看,狼崽子便是看不惯那些搅事的旧贵族,也可先睁只眼闭只眼,待两三年后民心真正稳定下来再与那些人算账。
当了景昌帝十余年的刀柄,陆寒尘也算清楚一些帝王权术,大宣的皇族最善于此道;又能排除异己,还不会引起百姓议论,可谓真正的两全之策。
明知道那些个旧贵族成不了事,谢令月何不放纵他们两年,到时会有那些人更多的罪证,也不会引起民议。
“哥哥这是担心我,担心会引来漠北百姓的怀疑与逆反?”谢令月挑眉,果然是掌控大宣权柄的九千岁,看到了最关键之处。
其实在陆寒尘之前,丞相陈阶也担心过此点,与他谏言过不如再等两年收拾这些人;同是从大宣来的沈季与韩松山也进言过,显然他们与陈阶想到了一处。
“然则哥哥不知,漠北百姓并无中原百姓那么多的心思,他们更相信拳头才是硬道理,也更信服强者的统治。”
漠北之地荒僻,百姓的生活只有放牧一种方式,逐水草而居是他们上千年的生存方式;一旦有天灾降临,百姓们连活下去都艰难,因而他们一生中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是如何活下去;这也造成了几百年来漠北各族每逢灾年必然进犯中原地区抢掠,在族人生存面前,性命之忧也不再是他们在意的范畴。
而中原地区的百姓,上千年来一直是农耕模式,总体来说日子比漠北百姓安稳和好过一些;且中原地区儒学一直传承,很多人在意礼仪法度,学到的东西越多,思想也便更多元化,才会有陆寒尘与陈阶等人担心的民议。
漠北百姓本就生存艰难,哪来的时间学习中原文化,哪来的精力琢磨那么多的道理;上千年来,他们信奉的是跟着强者才能有更大的生存机遇。
谢令月只用了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各部,传说中最能征善战的漠北骑兵,在他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这便足够漠北百姓崇敬他从而追随;更何况他建立雍朝之后,所施行的所有政令皆是为漠北百姓谋福祉,单是接连开通漠北与周围各国的贸易往来,就令百姓们尝到了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