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你,你那收入加不加的还不是靠我的钱发工资?”崔绍群嗤他一声,点了烟,回身对薛眠道:“欸,诚意十足啊,我可真拿皮尺量了一下,那画光长度就有三米六。也得亏是我这大堂够宽敞的,不然搁别的地方真不一定摆得下。”“本来就是按墙面尺寸画的。”薛眠接过崔绍群递来的烟,转头看了看茶社方向:“你喜欢就行,我也没别的可送人。”“够了够了,就这我已经能跟客人吹老久了,这水平,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崔绍群颇是满意,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今年约好的画是不是已经弄好了?”他问的是当初在瑞士,那个在武小满办的画展上一口气买走薛眠好几幅画,后来约定好要薛眠每年都给他免费画一幅水墨画的外国买家。薛眠吸了一口烟,眼睛垂着,嗯了一声:“差不多了,过几天寄走。”“我觉着那买家也挺有意思的,他怎么知道后来这几年你不会进化成一个蜚声中外的大画家,到时候他免费要走的那些画可值老鼻子钱了。”崔绍群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在外面参观的亲朋好友先进茶社坐坐,晚点大家伙儿一起去酒店。“那些画是我欠他的。”薛眠自嘲一笑,想想又道:“何况我也从没有打算过要走画画这条路,哪来的蜚声中外。”“我这不就随口一说嘛,”崔绍群勾着薛眠的脖子往茶社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那也算仗义了,画几幅画还他是应该的。你是个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我能不明白吗。”春节的脚步不觉走近,转眼就到了除夕。今年还是跟以前一样,陈姨回老家跟她家人团聚,腊月二十九走的,薛小觅就被接到了薛眠这里。因为跨年就一大一小两个人,年夜饭便没搞得太丰盛,甚至都不强求非得按传统的来,小觅喜欢吃什么,薛眠就给他做什么,以至于餐桌上居然出现了一张披萨饼,想想也是没谁了。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放着春晚,薛小觅没兴趣,薛眠就在ipad上给他找了部动画电影,孩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抬头一瞧时间才刚过十点。一个人的除夕夜不免冷清,电视里一个接一个的节目有条不紊的演着。现在举国禁燃烟花爆竹,想听听小时候的炮仗声还得驱车前往很远的郊区乡村才行。薛眠搂着抱枕,有一下没一下的攥着枕头边角,顺手点开了微信朋友圈,翻了没几下,刷到一条姜蒙半小时前发的照片。照片上远景是一片碧阔的蓝天,晴空万里,偶有几朵白云点缀。近处绿油油的草坪上盛开着一片灿烂花海,一幢欧式城堡一样的建筑坐落在画面的最远处。照片的取景明显是冲着大好美景而来,所以最左边那两个黑色的人影应该只是意外的入镜。稍显模糊的两道身影,尽管画面不怎么清晰,但薛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费南渡。朋友圈照片下方带了定位,是一座美国东岸的海滨城市,那边的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多,薛眠猜大概是姜蒙他们跟客户朋友约了一起吃早餐。中美两地不但有时差,连日子都过得不在一个频道上,国内现在是举国欢庆的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国外却像没这回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清晨而已。算算费南渡出国已经有小半个月了,期间两人几乎没什么联系,除了飞机落地那天费南渡发来消息报平安,后来两人各忙各的,薛眠也自问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找他,渐渐的便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相处状态。不过薛眠倒不是没事做,他给自己布置了任务,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个——崔绍群门路广,认识的人也多,薛眠便托他给介绍了几个医生,中医西医都有,全是眼科界的大拿,上到八十高龄的临床老中医,远到北京的某专家主任,全一一登门去拜访过。只是每当面前的医生问起他要看病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薛眠都面色一滞,心里倏地涌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费南渡的病情状况,只是单方面的根据已经知道的蛛丝马迹外加脑海里猜测的几种可能性,大致给出医生一个结论描述,看医生们能不能不通过望闻问切,凭他这个非当事人的口述,给出哪怕几句话的诊断方案来。他有自己的考量和担心。本来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费这番劲,按道理应该要提前问问费南渡的,问清楚他的病因与病况,也好让大夫对症下药。可一来薛眠到底心中有愧,自己是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如今这么积极的想办法做挽回,连他自己都有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讽刺感,再者他也并不敢确定老崔帮找的这些专家能不能治好费南渡的眼睛。毕竟按费南渡的性格,一定早就尝试过各种治疗办法,也一定见过很多国内国外的眼科泰斗,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旧患仍在,根本没有被治好。如果自己这番折腾最终也是一场竹篮打水的空欢喜,那岂不是让费南渡更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