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那本旧笔记本,刚收获的一颗真心,转瞬痛如刀割,不堪忍受的真相被谎言藏在其中,终于无法支撑,多米诺骨牌般一块块接连塌陷。“花先生。”陈真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房间门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涩地喊了一声。“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花辞闭了闭眼,“谁让他用这个的?”陈真进声音微低:“电疗器械管控很严格,但花总还是费力弄了几台,这处住所,z省老宅,办公室里都有,电疗对身体伤害很大,但是花总一意孤行,他……确实精神状态不算良好,但远远不到需要用电疗的程度。我们劝了他很多次,但他说……”陈真进的声音停顿数秒,才艰涩地继续把话说完:“花总说,他想变得正常一点,尽快变得正常一点……怕时间太久,你就真的忘记他了。”一股热意猛地涌上眼角,房间里窗明几净,安静如阳光中的浮末。“花累在哪里?我要见他。”陈真进抬起眼,他目光中的花辞背对着他,双手撑在电疗躺椅中,头深深垂下,单薄的脊背像是有玉骨支撑,透出浓重的哀伤。s市郊区的私人精神康复医疗中心,藏在低矮的山丘中,春意让它被嫩绿和芬芳环绕,毗邻一片遥不可望的湖水,像是世外桃源。花累坐在湖边的木椅上,眯起眼望了望天上并不刺眼的光芒,看了好半晌,眼角微微湿润,他闭上眼,对身后的看护道:“帮我换套大一码的病号服。”这座疗养院非常私密,病人大多非富即贵,环境优越自不必说,但花辞只觉得冷,他看着大片大片刺目的白,跟着陈真进的指引一步步走。他们走进一个房间,却并不见人,花辞疑惑抬眼,还没询问,旁边的院长解释道:“花先生正在发作期,现在不方便探视,这里是我们的观察区,您如果一定想看的话可以先在这里看,但是我不建议您这么做。”“为什么?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花辞紧接着问。“对花总是没有影响的。”陈真进回答他:“花总的精神一直不算优良,但其实是可以自我控制的,只是这次被邵芸修女士刺激后才变得激烈,现在是爆发期,一旦症状发作会比较激烈,家人看的话可能会太难过了。”花辞猛地攥紧了手,他的喉头干涩地动了动,摇头说:“我想看……让我看看他。”院长接收到陈真进肯定的眼神,才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随着“滴”一声响,他们身后一整面漆黑的屏幕渐渐变得透明,可以完整看见连接的病房里的一切情况。花累正抱着腿缩在房间的一角发抖,他高大的身形无比可怜的蜷缩成那么一点大,嘴里不停地在念叨什么,手指焦躁不安地用力掐住自己。花辞在看到他的刹那不可抑制地走上前一步,急切道:“他是冷吗?”但他很快就知道不是。“滴——”又是一声电子音,花累的声音在这个小房间一点点放大。“哥哥怎么还不醒……我好害怕,哥哥,我好害怕……”“哥哥醒醒吧,哥哥救救我……哥哥看看我,不要丢下我,我害怕……”花累的头也深深埋在膝盖上,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口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他的眸子定定的分辨不出情绪,像是陷在一段深沉的梦魇里,怕得不断发抖。花辞一步步走向他,想伸手去抚摸,被隔离在屏障之外,可触不可及。陈真进和院长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这一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花累似乎能听到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话,他一边吼着“别说了”一边从角落里站起来,如同逃命地无头苍蝇般乱跑,把屋子里的桌子椅子撞得翻倒在地,浑然不觉得疼。他耳边的声音似乎不断在加重砝码,逼得他从害怕到恼怒,和空气对打起来。“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滚开!”“是你们的错!哥哥不会怪我!他不会离开我!”一拳一拳用尽他全部的力气,在他的幻觉中,所有打着他的名义伤害过花辞的人化身成了一只恶鬼在他耳边叫嚣着:“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们都是为了花家!花辞他不是花家人!告诉了他,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十数年的执念从他梦中走进了现实的眼前,花累穷尽十数年没能把他们驱散,压抑着愈演愈烈,他耗尽全身力气也没能说服自己,现在当然也不能,所有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就像打在空气里的拳头。花累的动作停滞下来,猛然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颓丧地跪倒在地上,从满篇的敌对变成卑微的气球,慢慢地带上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