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不敢再在应泽面前凑,写了句“我回去了”,“了”字几乎只是一条歪歪扭扭的弯线,然后就窜回瓷瓶。他这么惊恐,应泽看在眼中,不由重新评判了下假孟越的危险性。真的会是小叔吗?应泽很不愿意面对这个结果。他在心里重新过了遍这两个月来的所有事。一月底,自己从国外过来,与孟越一起上天问观。观中小叔洒脱轩昂,拿出一本古时志怪小说,告诉孟越,或许有用。孟越当下没说什么,可回到家后,却特地去了趟图书馆,验证清心道长的话。看结果,孟越对小叔,或者至少对小叔提出的解决方法颇为信任。一路走来,各种结果,都是孟越可以接受的程度。因为孟越的态度,最先,应泽也有些疑虑。但到后面,他觉得自己想太多。孟越的力量始终在增强,经历了华山上的事后,孟越有所收敛。但这不意味着他“做不到”,只是“没有做”。他越来越像是一个“神”,而不是“人”。想到这里,应泽心脏一缩。“神”还需要身体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定义中的神明,只有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孟越一直说,他感觉自己在接近一个很危险的境地。只有稳当地停留在那个境地前,他才能顺利回归身体。可如果到了那个境地之后,他恐怕会失去身为“孟越”的七情六欲。到那会儿,会是什么样子,孟越自己也说不清。想到这里,应泽仿若拨云见月。孟越明确告诉过应泽,幕后之人对他无可奈何。打不过,又不甘心。看孟越成为魂灵之后对各种事信手拈来,其中的确有“天赋”作用。魂灵是这样,身体一定也与旁人有所不同。幕后之人想披上孟越的皮囊,偏偏又无法正面交锋。所以他退居幕后,借另一种身份,在孟越由“人”变成“神”的道路上推了一把。他不需要说谎话。告诉孟越的全部都是事实,不怕孟越再去验证。但这份事实,可以有所保留。他知道孟越在走完五个灵眼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于是耐心等待,等孟越自己不再需要身体,然后趁虚而入!想到这里,应泽心脏“怦怦”跳动。他一面觉得,自己是否疑邻偷斧。因怀疑小叔,所以眼前一切都成了小叔作恶的证据。一面又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爷爷奶奶,加上旁系亲属,无一因为肺病去世。小叔身在天问观,忌烟忌酒,作息表比应泽这个年轻人健康得多。他有什么理由突然肺癌?两人毕竟没有多深厚的亲情。应泽很顺利转换心态,一路深思。他知道小叔肺癌的消息,是在三月二十多号。而元真说,那会儿离清心道长查出病症,已经有一段时间。元真告诉应泽,观主在配合治疗。当时应泽焦灼,又在清心道长坦坦荡荡的态度下略略和缓。可如果小叔一开始就打算“死”呢?可惜他给自己铺垫的死法太慢,远远比不上孟越接纳灵气的速度。——这是否说明,小叔其实并不了解他们出门在外时遭遇什么、是何进度?可他为什么又能适时车祸?还有,自己与叔叔阿姨手腕上的红绳……应泽心里一团疑惑。如果是小叔,那元真等他在天问观里最亲近的弟子,是否会知道些什么?应泽有心找元真试探,又觉得自己当下四面楚歌。认真说来,这会儿与他和孟越分别不过十来天。可太多事发生,有太多事要面对。应泽心力憔悴。他前所未有地思念孟越。孟越说,应泽可以把所有烦恼推给他,他愿意、也有能力帮应泽承担。他喜欢应泽依赖自己。可惜他这会儿不在。此时未至深夜,应泽把所有事在脑海里顺了一遍,最后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第二天,他借口要写小叔的祭文,最好和天问观那边谈谈小叔近年事迹。应松赞同,同时提出,自己很多年没回过,与弟弟只有电话,最多视频。既然回来了,那不如一起去天问观看看。两人一起去郊外。上了山,仍然是与应泽打交道最多的元真接待。起先应泽还不觉得,可后面不断有人来找元真,问他某时该怎么处理。应泽这才发觉,小叔去世,恐怕也给天问观带来很多麻烦。这让他从昨夜思绪中抽离一点。小叔先前和应泽说过很多次,他对天问观如何上心,开发各种资源,让天问观蒸蒸日上。现在一场车祸,如果孟越身体里真的是他,小叔相当于放弃多年心血。如果到头来,恶人不是小叔,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太不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