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吗?你会死在里面的。”
我平静地说:“那就让我死在里面好了。”
结城理愣了一下,手开始发抖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终于肯把我放了下来。落地后感受到了一种明显的血管不畅顺,这是长期保持同一姿势导致的。他的手还在颤抖,连带着手臂、肩膀,他低下了头,过长的头发和浓重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神色。我看不清。
我试图再次安抚他:“理……”
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他用力握住。那是非常大的力度,让我怀疑指骨随时会断裂。
一滴重如千钧的温热水珠滴落在我的手背。
我彻底愣住了。
“理?”
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不放,也不让我去看他的脸色,只是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打在我的手背上,没有哽咽、没有质问,他就这样沉默地流泪。我彻底手足无措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什麽,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麽,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看着他哭泣。
我设想过许多场景,我设想过和他对峙,设想过和他争吵,设想过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帮助我进塔尔塔罗斯,但我从没想过在我说出那句话后他会开始哭,还哭的那麽惨烈,那麽可怜。
“不要说这种话。”他连声音都在颤抖,“姐姐,你不可以说这种话。我能理解你的认命和消极,但听见你坦然地说去死——我知道你会这样做。我好痛苦,我想象不出以后没有你的生活,我一直努力活下去就是为了再次遇见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可以觉得一切无所谓,连死亡都可以接受,但是,但是……”
他终于擡起了头。昏暗的光线下,他浸在泪水中的眼睛如同蓝色的火焰,再次与我记忆中的一幕重合。在我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在我被迫领养背井离乡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流泪,也是这样哭着问我以后我们是否能再次见面。那一晚我对他承诺,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但在我决定去死的那一刻,在我沉入河流的那一刻,我把他和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我竟然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流着泪,神情挣扎且痛苦:“在你轻易决定去死之前,你能不能想起我,能不能为我迟疑哪怕一秒钟?”
……无法回答。
剧烈的灼烧感从胃部传来,逐渐在内髒里蔓延,一种比死更沉重的情绪积压在我喉咙,我尝试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抖了起来。我承受不了这种重量。
我挣脱开他的手,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手掌压在他的后背脊骨,让他把脑袋埋在我肩膀。我终于听见了哽咽声。我的心被他的眼泪完全浸湿,手足无措,只能一边道歉一边轻抚他的背,试图让他停止不断发抖的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理。是我不好,我……”我停顿了一下,认命般承认,“我不应该说这种话。”
“你一直对我这麽残忍…姐姐,对不起,我……”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他在控诉,在道歉。他的声音如同在我身体里发出来的一般。
我继续道歉:“我再也不说了。我不会去送死,我会从塔尔塔罗斯平安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平静下来。我稍微往后退了一点,伸手捧起他湿漉漉的脸。他过长的发丝被泪水沾湿,黏在脸颊上,往日平静冷漠的眼睛也蒙上一层模糊的水光,显得既脆弱又狼狈。我替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头发,用指腹擦干净他满脸的泪痕。
人会死去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经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