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不禁忆起昔年旧事,眼眶发涩。当年先帝也曾这般待她,为她求封号为她抬妆,想方设法将她抬进东宫,恨不能整日腻在她身边,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那种高调的维护,既是恩宠,也是负担,有时候令人透不过气起来。可那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色衰爱弛,只闻新人笑,不管旧人啼。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只图一时的新鲜,待到容颜老去,就会另觅喜欢。女人,尤其是宫里的女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当初听到承慧乡君的封号,太后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卫持如此不管不顾。等见到人,太后了然,又是一个出身卑微却钟灵毓秀的小姑娘。卫家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未及笄的小女孩,当年先帝抬她入东宫时,她才只有十二岁。皇后入宫倒是在及笄之后,可皇帝最爱的还是那个从南疆抢回来的只有十一二岁的娇俏少女。卫持看上的更小,居然只有九岁。太后十五岁时生德宁长公主,几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永远忘不了那种宛如凌迟般的疼痛,和稳婆在接生时反复念叨的那句话:“良娣这身子骨还未长成,这么大的孩子,生下来可要遭罪了!要遭大罪了啊!”痛苦煎熬了两天两夜,德宁长公主呱呱坠地,太后却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直到五年之后,才又怀上身孕,这次生产非常顺利,终于诞下一位皇子。那年她也才二十岁,可在先帝眼中早已如昨日黄花,哪里比得上豆蔻之年的少女。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太后顿觉无趣,用过午膳就放卫持和薛宝儿离开了。没过几日,慈宁宫掌事女官得了恩典被放出宫去,空缺由贾元春递补。薛宝儿听说之后很高兴,表姐能有今天,除了她自己的努力,还与卫持在太后跟前的有意抬举息息相关。她替表姐向卫持道谢,卫持却笑得像个登徒子:“你早晚是我的人,你表姐自然也是我表姐,你不必谢我。”“谁、谁是你的人?”薛宝儿一脸无语。卫持笑容越发恶劣:“是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什么叫永远,当然是白天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了。”薛宝儿:“……”她当初就不该答应暂住长公主府。说实话皇家围场事件终于在皇帝的亲自督导下翻了案,不是卫持杀死了仙师的药引,而是那仙师与安国公有旧怨,欲杀世子泄愤。卫持才把薛宝儿送回公主府,他的另一个随从百岁便迎上前来,把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联合调查结果禀报给了卫持。“那仙师死了没?”卫持先一步下了马车,挑开车帘,朝薛宝儿伸出手去。早有下人搬了脚凳来摆好,卫持假装没看见,等薛宝儿碰到他的手便将手臂朝她背后探去,顺势一抬,将薛宝儿稳稳抱下马车。薛宝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地上了,接着手心一热,又被人牵起了手。少年五指修长,手掌虽不是很宽大,却足够温暖,在寒风料峭的冬日堪比手炉了。从皇家围场回来,卫持就喜欢牵着她的手,在外面还好,回到公主府几乎走到哪儿牵到哪儿。那种高调的喜欢和维护从来不加掩饰。公主府伺候的下人都极有眼色,忙撤了脚凳远远避开,倒是百岁有些不适应,张大了嘴巴呆呆看了一会儿,被长命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一下,才回神,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已经死了。”“那国舅呢?”卫持牵着薛宝儿的手,慢悠悠走进垂花门,“仙师可是国舅推荐的,国舅不会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吧。”听到国舅两个字,薛宝儿忽然停住脚步,卫持跟着停下,垂眼看她,薛宝儿也正扬起脸朝他看过来,紧绷的小脸上分明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卫持噗嗤笑了:“外头冷,有话到屋里说。”薛宝儿“哦”了一声,乖乖让他牵着走进暖阁,百岁跟在后面,嘴上没停:“刚刚得到消息,禁军统领换了人,国舅一大早被大理寺请去喝茶,人到现在还没回来。”“皇后呢?皇后有什么反应?”进到屋中,卫持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不等他再问,薛宝儿已然抢先道。百岁没回答,只抬头看了卫持一眼,见卫持点头才道:“听说皇后脱了簪环,赤脚素服跪在养心殿外向圣上请罪,圣上似乎动了真气,过了半个时辰才命人扶皇后回宫,竟是见也不见。皇后金尊玉贵哪里经得住这番折腾,也病倒了。”听到赤脚两个字,薛宝儿小小打了个寒战,卫持笑着端了杯热茶给她,薛宝儿喝下一口,才终于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