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一个人“死而复生”更具有冲击性,但这仅仅是让我怀疑,不足以证明人类基地就是镜面人的繁衍地。”
留乐沉思了片刻,接着说:“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怪闻,北方基地许多居民都声称从镜子、大理石倒影,以及任何会发光的物品里看到了奇怪的世界和陌生人。”
一个似是而非的不充分证据不足以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世界观和思想方式,但一旦凑齐了许许多多证据,重要的是它们还能自圆其说,这就很容易让人联系到看似荒谬的镜面人论。
一开始凡岐也仅仅是把它当成一个大胆的猜测,真正让她开始相信自己是镜面人的契机则是确认过了阿筝的死和爆炸有关。
一切的一切,都在加深凡岐对于人类基地是联邦的镜面投影的认知。
……
这么一条一条地列举下来,留乐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谁,在这样井喷式的种种证据面前,任何对于镜面人真实性的怀疑都显得立不住脚。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留乐眼珠子转动着,轻轻地自上而下扫视着凡岐,“那么你现在的这幅躯干,其实并没有变。”
“理论上说是这样。”凡岐也垂眼扫视了一下自己,翻开手掌心,十指纤细,和从前比没有任何被枪和匕首磨出的硬茧和伤痕。
其实从视觉角度看,这幅身体属于原来的自己这个结论是十足的扯。
就连凡岐都说服不了自己,毕竟大家都有眼睛会自己看,就算站在镜子面前自我催眠几天几夜,这幅身体也和之前的凡岐大不相同。
留乐自然也明白她曲折复杂的心路历程,这种逆流而上和所有人背道而驰的感觉经常是处于一个自我怀疑的常态中。
她清了下嗓子,说:“那怎么解释我们眼前看到的一切,毕竟人类都以自己的眼前所见作为重要参考,其实我更想弄清楚的是,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精神网是怎么做到的?”
凡岐微微垂着头,看起来是在沉思,良久,搁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其实我在下飞行器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这些,但是梅莉无意间提到的一句话很有意思。”
“什么话?”留乐微扬起眉,梅莉那家伙来到联邦后隐隐有要原形毕露的架势,除去办公的时间,其余空暇都忙着到处跑着玩,没有之前在人类基地那会沉稳了。
她很难想象梅莉会说出什么让凡岐恍然大悟的真理。
“她提了一嘴乌托财团,和我商议给它改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比较好。”
留乐下意识道:“乌托这个名字怎么……”她卡壳了一瞬,莫名后背浮起一股淡淡的冷气,这其实是心理作用,毕竟一个仿生人体温不会因为外界温度有所变化。
仅仅是因为在那一刻她脑海里如实显现出了乌托邦的含义——不存在的地方。
瞬间的荒诞和虚无笼罩住她,让留乐后背发冷。
凡岐没有理会此刻一位仿生人机械大脑里波涛翻涌的信息正以燎原之势摧毁了原本的世界观,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的指节,说:“说不定我们步入联邦的那一刻,就已经活在它专门展示给我们看的虚幻中了。”
留乐张了张嘴,良久,一个字音都没能从唇缝里挤出,她竖起手掌隔断在悠闲坐着的凡岐面前,示意凡岐停一停:“等等,不然我们先暂停一下,即便我是仿生人,好歹也给点时间缓缓吧。”
再任由凡岐的思维发发散下去,她怀疑最先疯掉的会是她这个仿生人,说来也挺魔幻的,刚刚她甚至产生了头晕目眩的错觉,处理信息的机械脑好像要爆炸。
凡岐唇角隐晦地提了提,岔开话题,“我这趟出门去了人类基地,你应该也听说了。”
留乐揉着额头的手忽然一顿,随即顶着复杂的神情抬起眼睛看向她,毫不避讳地说:“要不是我清楚你为人,换做是我亲眼看到你和精神网同时出现在人类基地,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凡岐眉头都没皱一下,毫不在意的样子,“如果寥莘这么容易怀疑我,我当初也不会和她联手。”
“也是。”留乐泄力一般,后退几步坐在床边,因为凡岐的半夜打扰,她没能充多少电,此刻有点疲惫。
“你去地下实验室做什么?”
于是凡岐尽可能用最简略的语言将自己在地下实验室的所见所闻传达出去。
留乐本就有点疲惫,往床边一靠一副快要进入休眠状态的半死不活的模样,在听完了凡岐在实验室的经历后沉默了片刻。
要不是留乐对她知根知底,清楚凡岐不会对内容进行丝毫艺术加工,她都要以为凡岐是从哪本畅销文学作品里东拼西凑出的离奇故事了。
对于地下实验室掩埋了将近百年的秘密,尽管她确信凡岐不会说谎或是夸大事实,但就像凡岐说的那样,说不准眼前所见所闻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可能这些信息是精神网有意透露给凡岐,否则怎么解释它和已经异化的付涧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人类基地,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意欲撬走凡岐,引诱她反水。
“就算你在地下实验室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和你的猜测关系也不大,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足以推翻之前镜面人结论的重要证据。”留乐顺着凡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在顶着窗外的某一处有点出神,“怎么了?”
灯光下漂浮涌动的灰尘清晰可见,与窗外不远处静默伫立的瞭望塔遥遥相对的凡岐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