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尚有意识,被刀刃一点点拨开血肉的感觉并不好受,奈何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以抽搐的肌肉来表达自己此刻的痛苦。
凡岐有种自己在解剖章鱼的错觉,他痉挛的肌肉和痛到紧绷的躯干就是章鱼疯狂摆动的触手。
直到在肌理间搅动的刃面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凡岐皱眉盯着散发出怪味的被割开的肉皮,不愿意用手去触碰掏出那个东西。
只能一点点用刀尖搅,慢慢挑出那块包裹着硬物的腐肉。
啪的一下轻响,硬物坠落在地,被沾染得血糊糊的防水密封袋里,是一枚洁净、全黑的芯片。
就在这时,隐约有光线从头顶泄下,凡岐微微眯起眼睛躲避照下来的强光,仰起头盯着原本覆盖满沉重堆积物的地方被强行挪出一点豁口。
一张熟悉的面孔往下看过来。
凡岐没吭声,骨锯的刃尖挑起装芯片的小袋子,遥遥地隔着一段距离轻轻地晃了两下,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看清。
然后,从她的角度,清晰地看见梅莉艰难地从廖莘身边挤过去占领一席之地,随即眼睛亮亮地看过来,朝她幼稚地竖起了大拇指。
高达几十层的中心塔毫无预兆地坍塌,连带着供应联邦大部分商业电力的机房也被压成碎齑,设施设备没有一处逃过损坏的结局。
天刚蒙蒙亮,雨势虽然减削了许多,但还没停,政府临时派过来的搜救队人手不够,人类基地许多闲着的巡逻员在这种情况派上了用场。
芯片被凡岐带出倒塌的废墟楼交给了廖莘,和她们猜测得差不多,它的确是掌控联邦军这把利器的关键。
还是留乐检查过后才终于确定,联邦军其实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战斗型机器人,只不过之前一直对外隐瞒。
在财团高层刻意的信息干扰下,再加上隔几年就会举行的征军,许多民众现在仍以为那些通过报名的人都被联邦军给拨走了,实则他们有其他秘密的去处。
临时搭建的简陋遮雨棚下,许多都是受了轻伤的中心塔员工,大量的医疗机器人足够处理这种程度的伤口。
在中心塔塌陷之后,谈尧只来得及救下来一部分四处逃散的人,现在仍有不少人被埋在废墟残壁底下。
呜呜的警报声中,不远处的几座电力塔朝这边投下白惨惨的亮光,天光暮晨交际,混着湿淋淋的雨水,不断有人抬着担架往运输车里送。
“听廖莘姐说,里面至少还有一百多号人……”梅莉蹲在雨棚下替伤者缠绷带,一边和正在清点人数的凡岐说话,周围满是压抑的哭声和止不住的啜泣。
“财团那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
凡岐扭头看了闷闷不平的她一眼,没接话,清点完毕后走到雨棚另一侧,这边都是皮外伤,消毒水的气味格外刺鼻。
医疗机器人正在给伤者清理伤口,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在治疗过程中难免会力度过大,伤者也疼得满头冷汗。
虽然机器人够用,但凡岐还是自觉地承担了替这些人清洗伤口的工作,廖莘她们忙着善后,和政府那边的人周旋。
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好一点,也有助于拔高人类基地在联邦的口碑,为她们以后的行动做准备。
天完全亮的时候,备用的电力设备也启动了,虽然暂时供应不上商业楼昼夜不息的全息投影,但联邦基本的用电已经完全恢复。
废墟附近几百米都被黄色警戒线拦住,即便如此也阻拦不了居民们的围观和议论。
中心塔夜间坍塌的新闻只隔了不过几分钟就被媒体送上星网的热点讨论,只不过那个时候网络信号差得出奇,能够参与讨论的人寥寥无几。
等政府相关人员安抚好遇难者的家属,大型的爆破起重机轰隆隆驶进警戒线内,和搜救人员相配合,将废墟一点点挖掘开。
与此同时,星网上对昨天晚上中心塔倒塌之事讨论得愈发激烈,将话题顶到了热度第一。
搜救持续了整整一天,将重伤的人运送往医疗院的车就没有停歇过,一趟紧接着一趟。整修平坦的路面淌着湿淋淋的水光,到晚上时,搜救行动到尾声,随处可见斑驳点点的残余血迹。
政府在最短时间里召开了记者会,凡岐也在酒店看到了星网的实时转播,只不过她回去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换衣服。
老头死的时候躯体像是融化的蜡那样化成了一摊血水,腥臭味扑鼻,被熏得久了,她都怀疑自己也被腌进了味儿。
肩上搭着毛巾出浴室时,凡岐一眼就看到星网转播的全息投影,采访的机器人悬浮在空中,而接受它采访的正是廖莘。
见她出来,梅莉如同待在自己房间一样指挥着尼斯倒水,语气里隐隐透出兴奋,“凡岐姐,你刚刚都没看见,廖莘姐对着那么多记者也表现得镇定自若……”
凡岐朝投影看去,发言的人已经换成了政府的人,正在念读着遇难名单,语气格外沉痛。
这次事故的死亡数量高达一百七十九人,而拉不到尽头的名单被拆开,里面都是独立的个体。
本来还因为廖莘发言而雀跃的梅莉也因此心情沉寂下来,闷闷的不舒服,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中心塔会突然倒塌,我记得联邦法规定工作时间最多不超过九点半,怎么那么晚了里面人还这么多。”
“联邦法虽然说得很清楚,但是具体规定是活的。”凡岐说:“一个企业有很多办法让你“自愿加班”。”
她没有直接说出,这其实是财团前领袖利用中心塔和员工做出的局,他在用普通人的性命提醒、威胁恐吓她们,试图让廖莘改变原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