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姬头一回遇见这么倔的人,她觉得有趣极了。一个文文弱弱的女人顾忌脸面,不肯服输,不肯退让,显得格外倔强。但却忍不住困倦的感觉,在她面前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摇一晃,眼睑一抖一抖,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可爱。唔,她刚才想了什么?可爱?柘姬面色微变。北辰泠的脑袋往下一耷,随后就醒了过来。柘姬适时将目光收了回去,避开北辰泠迷迷糊糊的视线,起身朝床榻走去,翻身和衣躺上榻后,她又朝里面挪了挪,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拍了拍床铺,对北辰泠道:“过来休息吧。”她说完,还很体贴地翻身过去,背对着北辰泠,以免北辰泠会因此感到尴尬。她原本没有那么多心思,但在刚才,她忽然就明白了北辰泠的顾忌,和那一句“轻浮”的真正含义。她发誓她之前真的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嗯……或许也没有那么不一样。北辰泠愣了好一会儿,混沌的思绪才终于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她看着柘姬背过身,好像很快就能睡着的样子,她感觉真的是她想得太多,才导致了这么多的误会。博卡的女王心胸豁达,不与她计较这些小事,而她却总是误解,再三拂柘姬的颜面,着实不该。她起身朝床榻走过去,尽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柘姬身侧躺下,但脑袋沾了枕头,原本困倦的睡意在这时候却消失无踪,五官的感觉变得格外敏锐,火盆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仿佛在每一次跃动的瞬间都打在了她的心上。身侧之人缓慢悠长的呼吸也连接了她的心跳,营帐里影影绰绰的火光,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营帐顶棚上,发出杂乱的声响,兜兜转转,从帐外钻进来。原以为是寂静的夜,却混杂着这么多声音,北辰泠感觉自己有些睡不着了。及至夜半,柘姬忽然翻了翻身,床榻吱呀一声响,北辰泠赶忙闭上眼睛。身旁的人没有额外的举动,柘姬一直在认真睡觉,只有北辰泠一人在这黑夜之中东想西想。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将床榻尾部的被褥卷起来,盖在她们身上,然后侧身背对着柘姬,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直到营地里的物资消耗殆尽,才终于雨过天晴。北辰泠和柘姬再一次分道扬镳,柘姬将北辰泠送过乱石地,去了马车停放的地方。她骑在马背上,笑容飞扬跋扈地对北辰泠说:“泠女官,若本王有机会去京城玩,届时要请泠女官多多照料啦!”这一回,北辰泠没有很冷淡地装作没有听见,她抬眸看了一眼柘姬,然后说:“好。”话音落下,她就钻进了马车里。回程的路上与来时相比没有太多的不同,北辰泠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想起柘姬走前说的那句话,她觉得有些好笑。柘姬身为草原的女王,哪里能说走就走,还想去宁国的京城,就算她再怎么不将繁文缛节放在眼里,也不该那么随性。她们再见面,指不定要多少年。宁国和草原通商的事务,自有林傲雪会去安排,北辰泠人在京中,与北境的接触大多止步于朝堂上的奏折,林傲雪偶尔会与她议事,与那博卡族的女王也没了联系,她以为,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在胜石那短短几日的交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稀薄起来,甚至也难以在北辰泠的记忆中掀起壮阔的波澜。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直到,宁国女帝大婚,北辰泠在主持完庆典之后在家歇了一整日,原还琢磨着趁着假期去什么地方游玩一番,岂料第二天正准备出门,女帝就派了人来传,说草原有来使入京,请女傅务必参加宫中的私宴。北辰泠忽然对草原人恨得牙痒痒。虽然不满于草原来使突然访京打断了她自己的安排,北辰泠还是耐着性子去了皇宫,她以为这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宴。可是万万没想到,借口来给女帝和皇后送贺礼实际上是想好好游玩一番的草原来使,竟然是博卡的女王,柘姬。柘姬一来就喝了好多酒,醉醺醺的,活脱脱一个酒鬼。身为一国之君,她怎么能那么放心在出使别国的时候如此放肆饮酒,就不怕出什么事吗?北辰泠又有些恼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独独对柘姬要求那么苛刻。或许是有对比吧,看她的雪姐姐同样是一国之君,但从来都严于律己,既不会在外拈花惹草,也不会胡言乱语,更不会像柘姬这样,像个没脑子的傻子,喝个酒把自己搞得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