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寒花酿驴摆得雅致,盛放在满盘锦花枝芙蓉景泰蓝锅里,驴肉软烂,浸满各式香料之味。香气钻进鼻腔,再吃一口浓稠的酱汁将炖得软烂的驴肉浸得透彻,满口酱香。扈娘子以前从不觉得是个只满足于口腹之欲之人,可此时却忍不住又去吃那道遍地锦装鳖。金黄色的汤汁,内里剁成小块的甲鱼肉,上头浇着香簞、笋丁、木耳等诸多山珍所做的浇头,这浇头花团锦簇,当得上一句遍地锦。吃起来一口甲鱼肉细嫩,满口肥糯。最后一道素蒸音声部却称得上是惊艳:满盘面点捏的小人,皆被着彩,有站着吹笛的,有抚琴的,有翩然起舞的,衣袂飘飘,裙裾飞扬,各个栩栩如生,连手指头都捏得清晰可见。如真人一般。慈姑笑道:“这道菜也是可以吃的,那胭脂衣裙颜色是各类果蔬汁水做成,只不过在行院里应个景,做个看菜也罢。”见扈春娘尝完菜式满脸满意,慈姑便觉这桩事稳了,她才笑道:“不瞒您说,我这席面有四大好处。”“噢?是那四大好处?”慈姑便道:“一是风雅,菜式皆从古籍中来,皆有用典。客人来这行院追求的便是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仙气,这些源自古籍的菜式更显得你们熙春楼卓然不凡。”吴行老暗暗赞叹,果真了得,这一出手便将扈春娘的死穴牢牢抓住。“二呢,是便宜,你猜我这一席面给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扈春娘发问,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被慈姑带着走了。慈姑轻轻道:“四十两银子。”扈春娘面上不显,心里却吃了一惊,她没想过只需要四十两银子。慈姑看穿了她的惊愕,缓缓一笑:“若是熙春楼自己做的话,须得多少?”扈春娘支支吾吾不愿意明说。“你自己做的话,单是那一份素蒸音声部就至少五十两银子,”慈姑道,何况你还得养两个大厨三个帮厨,才能满满当当将这席面做成。而且那两个大厨中还必得有一位是白案大厨。”吴自用已经从开始的惊愕到后头的刮目相看到如今的拜服。什么是魄力,什么是智谋,什么是破釜沉舟,端看康娘子,不,师父今日所作所为便知。“三是耗时,客人要什么菜,只须在单子上勾画片刻,便有我这边做好,一刻钟便能送来。”慈姑一笑,起身往窗边斜斜一靠,指着不远处道:“扈娘子,你瞧见那柏木森森处么?你可知道,我养着几十上百个厨子,每人只做一道菜,需要什么材料、哪一步下锅、哪一时勾芡,俱烂熟于心,我家康娘子外送有专门的马车,就为着能在一刻之内送到主顾手里。”其实扈春娘猜测康娘子定然有法子能解决这送菜慢的问题,可没想到她居然在近处就租了一间院子,只做这门生意,当下哑口无言。“四是品质。我这酒糟羊里,单是那一味酒糟,便要吊满一年才能出这个味,您为了一道菜里的一味佐料,莫非还要专门养一个吊糟师父一年?要知道这吊糟师父不会做菜也不管别的,他只会吊糟,专门吊这一味醇香色正的酒糟,好吃好喝一年你可供得起?您供得起的厨子便是做出来,也不是这个味。”扈春娘彻底哑口无言。只不过她还想讲讲价:“你家既然赁了院子开张,那便不只做我一家生意,我家便是拿出去也没个自己的独有菜色,这如何使得?”她其实心里已然满意不止,只不过还绞尽脑汁想压压价。慈姑笑道:“这价却是再也压不得的。这一桌席面在,叫价一百两,您从我这买入不过四十两,前后净赚六十两差价,还要省去雇两个大厨三个帮厨的佣金,这笔账怎么算?至于独特菜式嘛——”慈姑狡黠一笑:“我每季便做些又风雅又好吃的菜式供您挑选,您选中了便可限定只供应你家,只是这独特的菜式却不包含在四十两银子里,您觉得如何?”说到这里,吴自用已经忍不住要喝一声彩。连消带打,还想出延绵不绝的赚钱生意。以后每季度这熙春楼都要付一笔钱。扈春娘应当也是如此想,连连拍手:“你这小娘子却是个爽利人,也不讲那些虚的,上来便给了我一个底价,这生意就这么定了!”轻轻松松谈下这笔生意,还将慈姑他们送到了门口。“师父,您小心台阶。”吴自用出门时小心随侍慈姑左右,他已经从先前的被父亲逼迫到如今心甘情愿恭敬相待:“不过师父,我还有一事,那柏木处的院子您何时租下的?”慈姑上了牛车,坐稳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她红唇潋滟:“这不正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