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他被辣得吃了满头汗,可心里格外畅快。濮九鸾忽得反应过来,当年娘亲每每感慨汴京城里的川饭店做的煎燠肉总欠缺些滋味,欠缺的应当便是这嫩韭浇头,若没有这一味霸道辛辣的浇头,再好吃的煎燠肉也总感觉失了灵魂。吃惯了这辛辣之物平日里亦是热烈火辣的女子,等到了京中贵门中,那自然是无法适应,只能小口喝茶小心走路,哪里能像蜀中一般热热烈烈灼灼其华呢?自己当初怨恨过国公爷送自己走,也怨恨过娘要抛下自己,如今想来,却都只剩下释然。濮九鸾收起面碗淡淡问慈姑:“过几日中元节,我派人将大松接来送你们去上香可好?”慈姑忙摇摇头,让哥哥自己回来便是。濮九鸾便又问她:“一起去瞧瞧新房子。”那座宅子如今已经被修建一新不说,最难得是宅子本是一道窄院里两间瓦房,索性全部拆了重新建造成一座小楼,小楼分为上下两层。院里放着最大范围的利用了窄地,本来狭小的地界因着这一来变得宽敞起来。就连巷子里都青砖铺地,瞧着很是洁净清爽。慈姑冲濮九鸾福上一礼:“多谢你哩。”濮九鸾摇摇头:“是我要多谢你。我娘也是川人,她素来喜吃川食。”原来濮九鸾母亲也是蜀人,慈姑颇有几份遇着老乡的激动。却说宋家府上。宋雅志正急得团团转,丝毫没有往日里儒雅的气息。这罂粟壳是孙川四处寻访才找来的偏方,本想将慈姑坑害进去,谁知竟将自己栽了进去。更何况听康娘子的意思,她已经觉察了宋雅志使用罂粟壳之事,若是被她查访出来什么证据,只怕自己就要完蛋。珠帘翻动,丫鬟们纷纷行礼:“见过表少爷。”这却是孙川来了。宋雅志急得忙迎上去:“表哥,如何了?”孙川挥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这才点点头:“店里后厨的我都尽数收起来了,押送到我庄子上了。”收起来便好,宋雅志心里如落下一座大石。又急着问:“为何还要押送?何不就地销毁?”这事要从头说起:宋行老一生未嫁又无有子嗣,有意栽培几个侄子做接班人,于是宋行老便将几房的侄子聚集在一起跟着她学艺,又将自己名下的正店各自分给几个侄儿,叫他们打理。以一年为期,且看谁的获利高。宋雅志接手后先是努力打理,可惜他为人呆板不懂变通,又在厨艺上没有太多天赋,那家店的生意每况越下。就在这时,他的表哥孙川提出了罂粟壳这个法子。于是宋雅志通过孙川购入了大量罂粟壳,熬煮后成汤加在饭菜里,叫食客们不自觉的上瘾,而后不得不再三来光顾这家店。因着量少,对食客们并没有什么身体的大碍,只是叫食客们总觉得心里痒痒,每到用餐的时点忍不住想起这家店而已。于是这家店的生意果然比从前更红火,引得更多人来了这家店。到了年底时,一众侄子中果然只有宋雅志顺利完成考核,他接管的店铺获利最高,于是顺顺当当成为了宋行老的接班人。之后又成为了一坊的行老,接手了许多宋行老名下的店铺,被人誉为“小宋行老。”此时听说孙川将罂粟壳收起来了,宋雅志才放下心来。孙川却笑道:“怎的要销毁?多好的东西,等风头过去接着用便是了。”又碰碰宋雅志的胳膊,“如今你也就一家店里用这罂粟壳,若以后在你名下那些店都用,那生意该当多好?”宋雅志果然心动了,他行事谨慎,只在最初那一家店用了罂粟壳,倘若以后可以大肆推广开来……似乎有无数银钱涌来。他激动得搓搓手。就在这时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厉声道:“逆子!快滚出来!”是宋雅志他爹宋宏。孙川吐吐舌头,忙躲到屋后帘子后头。宋宏不过是宋家旁支,无甚做菜的天赋,却是个钻营的好手,将自己的儿子狠心送到了宋行老跟前,由着他侍奉姑姑,只不过是为了图谋宋行老手下的财产。此刻进屋立即抄起鸡毛掸子就打儿子:“逆子,你怎的惹得你姑姑生气了?”脆皮嘉庆子糕……宋宏待儿子严厉,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宋雅志在外头装得光风霁月驴粪蛋表面光,回家却极其惧怕父亲,当下求饶道:“如今食饭行里新来了个小娘子,厨艺极其了得……”“厨艺了得又如何?”宋宏敏锐盯着儿子,“你莫要动了那歪心思,以后你的婚事要你由你姑姑指定,要么寻个御厨世家陪嫁丰厚的独女,到时候我们吃两门绝户财,成为京城第一厨子世家,那才是正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