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仍旧心绪不宁,自己拿起一只花瓜欲雕,一个不慎,被刀子划伤了一刀,她“哎呀”一声,将割伤的指头含在嘴里,正发怔,忽然岚娘推她一把。慈姑抬起头,岚娘冲院外努努嘴。却是濮九鸾正站在门口。他身着一身鸭壳青便服,俊朗逸秀,面貌堂堂,站在门庭中如一道明月,无端令门楣都生色,只不过神情却略有些憔悴,眼白处略微泛起些血丝,下巴上的胡茬起了青色一片。慈姑心里有鬼,迟迟疑疑站起来冲他勉强一笑。岚娘见不得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将她连推带拉到门外,“砰”一声关了大门。慈姑心里发虚,不知说些什么,正支支吾吾着,却见濮九鸾一伸手,将她的手指拉了起来。慈姑瞪大了眼睛,刚要发作,濮九鸾将手指拉到自己嘴边,吹了吹,见伤口已经不往外渗血,又放了回去:“你啊,倒不知道要保重自己。刀剑无眼,千万要小心。”“刀剑无眼不是这么用的吧。”慈姑低头闷闷道。这一打岔却叫萦绕在两人身上的尴尬渐渐散去一些,濮九鸾扬首,示意往河边走走,慈姑看了看身后的大门,觉察到适才还沸反盈天的院落这会安静得诡异,不用想院内那几个人一定屏气凝神在听墙角,是以点点头。两人直往河边而来,河对岸有许多商贩,还有些卖磨喝乐、卖谷板的小贩未走,正准备卖七夕最后一波,叫卖声遥遥远远传来,越发显得岸这边安静。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濮九鸾这才问她:“听官媒说,你不愿意结亲,可是为着什么?”他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些歉疚:“上次在侯府,你收下了我的指环,我以为……便是允了的意思。”他当时以为男子当主动些,早早请了官媒,定下来今儿提亲,为此他今天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连胡茬冒头都未修理,诸事都抛在身后,单等着官媒回音。谁知慈姑居然回绝了官媒,濮九鸾这才觉得不妥,拔腿就来寻慈姑。此时见慈姑脸色似不大好,濮九鸾生怕惹得她伤心,极其忐忑不安,连忙解释与慈姑:“当时你在镇北侯府住了好几天,虽然事出有因,可总归担心叫外人知道轻慢了你唐突了你,又见你收下了我的指环,是以急急忙忙遣人来提亲,万万不是轻慢你的意思。”“不是。”慈姑摇摇头,“我不是为着这个拒绝。”见她终于开口,濮九鸾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想着若是应了,只怕叫你在人前失了颜面……”堂堂镇北侯,官家重臣,来往得皆是公卿,即便是尚个帝姬都绰绰有余,若是被人知道与他结亲的是个当垆做饭的厨娘,只怕……原来是为着这个,濮九鸾神色舒展开来,心里大石落地,他笑眯眯冲着慈姑笑:“你莫要这般想。我是这满汴京城头一个没有体面的人。”前头岸边正靠着一艘游船,徐林正划着桨在船头张望,濮九鸾便跳上了船,又伸手拉慈姑。慈姑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船。木窗内里规整洁净,纱帘高悬,瞧得清外面灯火通明,坐稳后船便晃悠悠摇了起来。濮九鸾给慈姑递一个软垫,瞧着她坐安稳了,这才轻轻与她说起来:“本来我不欲告诉你这些的,可既要娶你,那便兜个一清二楚。”橹声悠悠,濮九鸾沉声:“我十多岁时我娘去了,我爹便将我送到了塞北,满汴京城贵门里谁人不知我不受宠?他们都盼着我死,谁知我又跟上了官家,可这官家的饭碗岂是那么好捧的?”他先是在刺堆子沟坑杀了几百西夏兵,而后一手建造了皇城司:“外头那些酸儒说我是‘小白起’,说我是皇家走狗,攀扯忠良。”他笑得苦涩,窗外汴京城里的无数人间灯火映照在他脸上,两道如墨笔勾画的浓眉下眸光深沉,一对明亮如星的眼睛光彩夺人,衬托得他脸色晦暗未明,那一贯温柔从容注视着慈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涩:“你可嫌弃我?可觉得我叫你失了颜面?”慈姑心疼起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不失颜面。”濮九鸾笑了起来,嘴角这一提脸上的晦暗荡然无存,他挑了挑眉:“那为何你会觉得我嫌你失了颜面?”慈姑叫他这般套话进去,自己先泄了气:“也罢。”她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一出:“我今儿,可是将长寿坊的行院逛了个遍,你可知道?”狡黠瞥他一眼。“晓得。”濮九鸾眉风不动,“你要与人谈生意自然少不得出入这等场合。我替你遮掩便是。”只不过慈姑仍有条件:“可我仍想等我爹平反了再论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