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怜也没有什么反应,唔了一声,又继续托腮看着窗外。
忽然,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别人听,她喃喃道:“这雨下得突然,他该是没带伞吧。”
她对丫鬟道:“拿把伞来给我。”
半透明的油纸伞撑开,从连翘花树下走过。新雨落在花瓣上,花瓣落在伞上,整个世界都是晶莹的雨珠,鹅黄的花瓣。她带着有点轻盈的心情,伞轻飘飘的,脚步也轻飘飘的,提着裙摆,一路迤逦着走上湿润的青石台阶,找傅玉行去。
傅玉行不在药圃,她在假山高处的憩云亭上找到了他。他站在亭下一从紫丁香前,伸出手,抚弄着一小簇纤细的花结,雨雾把淡淡的白紫色抹出一片氤氲的凄迷之意,不知是不是同样烟雨笼罩的缘故,他低头看花的侧脸也显出几分寥落。
他察觉到有人,发现是她时,再次将自己的神情换成了关切的询问。
方道怜说,她是来接他回屋躲雨的。
她心里有些犹豫,该不该把手中的伞往他头上倾斜去,这样两个人就在同一方伞下了。鹅黄色的伞,鹅黄色的两个人的世界。
她以为这样说傅玉行会高兴,想不到傅玉行没有她意料中的反应。他问:“你,在等我回去?”
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看到,当她朝他迈出一步,傅玉行眼中一闪而过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讶异,那种讶异表明,她所给的温柔并非他所期望的,那完全不是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对示好时候会有的反应。
她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吹头,一下清醒起来,她立刻退回线后并改口:“也不是,只是为了和你说,我不喜欢窗前薄荷的味道。你叫人挖走罢。”
傅玉行的态度还是那样,她说什么都好,什么都应,温温柔柔的。
回去时,玉行自觉走在前面,保持着她一贯要求他维持的疏远距离。她原以为他们会撑同一只伞回家,但结果并不是这样。
她庆幸,她这一步没有走得太明显,完全可以及时收回,不至于太丢人。
但,傅玉行究竟是怎么看她的?
他果真只是为了心头的那点负罪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那些足以迷惑人的温柔、耐心、包容……仅仅因为他曾经对不起她?
最初,一切还只停留在隐约的直觉。
她开始怀疑傅玉行心中另有所属。
这种怀疑不是由某一个具体的破绽引起的,她只是从那道以为自己对他而言与众不同的墙里跳了出来,然后就看清了,傅玉行之所以能对她没有底线的好,是因为他根本不求她的反馈,无论她态度好或不好,他的心弦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波澜。这种感情是无私的——无私、不求回报、不起波澜,那便不是男女之爱。
那么,能够牵动他心弦的人到底是谁?
当他站在雨中轻抚丁香的时候,他那种温柔而黯然的表情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