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在院门前停下来,她也跟着停下来,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衙差回头,示意他们进去。
她慢慢往前走,下台阶时脚软了一下,衙差经验丰富,扶住了她。
院子里,她一眼看到有个躺在架床上用白麻布覆盖的人。
她回头看向衙差,两手交叠在身前,茫然局促地,好像忽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好像她根本弄不清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衙差脸上是一种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同情。他朝她点点头,表示,是的,是他。
很奇怪,到了这个时候,赵蘅却忽然平静下来了。
她一步步走到那张床架前。
伸出手。
将白布一点点揭开。
额角,眼睛,鼻子,嘴巴……
一点一点,拼出一张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脸。
身后传来傅老夫人一声长长的嚎啕,像杜鹃仰天含血发出的悲鸣,肝肠寸断,然后是众人紧张的呼唤。
赵蘅在周围的痛哭声中,静静俯下身,小心翼翼去拉起玉止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喃喃地,下意识将那只手包在手心里,想捂热了。
玉止的手是脏的,发梢上,衣服上,指甲里,都是干涸的污泥。有两根指甲断了,衙差说,大概是死之前很奋力地往前爬了一段,他们找到大公子时,他就朝着傅家的方向倒在地上。
我怎么会不回来,我哪里舍得下你。
“这是大公子死时手里抓的。”衙差把一枚长命锁交到她手里。——如意祥云状的银锁,雕有莲花、双鱼、卷草、寿桃,正面刻“长命百岁”,反面刻“无疾无忧”。
镂空上还沾着未洗净的血迹。
赵蘅抓着长命锁,呆呆看着,那种切切实实的痛感终于涌上来,一切都是真的。她跌坐在地,伏在玉止身上,许久,无法抑制地发出凄厉的哭喊。哭声绝望而哀恸,生命所有希望都在离她而去。
“老夫人,老夫人!”身后薛总管扶住已经晕厥的芳仪。敬斋往后踉跄两步,跌到圈椅上远远看着玉止的尸身。
赵蘅渐渐收住哭声了,坐起来,一种痛到尽头的冷静。
“人在哪?”
衙差一听就明白,道:“已经逃了,发了榜文,正在缉捕。”
她回过头,看向悲切的公公婆婆。隔着眼泪朦胧的视线,她也看到院门外正站着一个少年。
傅玉行。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隔绝,让他不敢踏足。
失踪了数日的傅二公子,一切的源头傅二公子,为了救他才导致她丈夫在寒冷冬夜死在深山野林的傅二公子。
现在竟好端端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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