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渐淡,有些感慨地道:“若是能回到闺阁时候就好了,哀家绝对不再逞强博那个京中第一才女之名,也就不会被选中嫁给先帝,或是寻个心性单纯不多疑猜忌的郎君,或是一辈子不嫁人跟二哥哥去游山玩水,都好啊。”
刘嬷嬷轻叹了口气,自知说错了话,惹了太后的伤心事,赶紧又转了话题。
钟粹宫,菁华阁。
姜筠柔手中拿着针线,思绪却飘走了,黯然地望着门外。
蝉儿好奇地问:“小主也和那几位娘娘一样,因为苏嫔娘娘连日承宠的事儿心里不舒服吗?”
姜筠柔正在出神,只听到了后半句话,轻轻点点头。
“啊?”蝉儿震惊了:“您怎么还能嫉妒苏嫔娘娘呢,苏嫔对您挺好的啊,她得宠对小主而言又不是坏事。”
姜筠柔这才回神,脑中回想了一遍蝉儿刚才说的话,顿时吓得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妩姐姐对你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是还嫉妒她,那我成什么人了,我的意思是,我原本想着住到钟粹宫能和姐姐朝夕相处,可自从搬过来那日见了一面后,就再也没和姐姐相见过,所以有点失落,仅此而已呀,你别出去乱说。”
“哦。”蝉儿这才松了口气:“吓奴婢一跳,还当您经了柳答应一事后,性情大变了。”
姜筠柔微微有些别扭地小声道:“我这性子是要改的,但也不能改的不识好歹呀。”
蝉儿点点头:“要奴婢说也是,小主与其想着争宠,倒不如就好好跟着苏嫔娘娘,也能沾点光,你看西偏殿的陈答应,不也是自知得宠无望,这几日已经去傍皇后娘娘了吗?”
与此同时,坤宁宫。
陈嫣巧正在恭敬小心地给陶皇后的双膝涂药。
这膏药是太医院的王院判开的,药性温和不会刺激肌肤,只是见效慢些,所以这几日过去,陶皇后膝上还是有些痕迹。
陶皇后看了眼被均匀涂满药膏的双膝,又把目光投向低眉顺眼的陈嫣巧,温和地笑了笑:“她们都去慈宁宫了,你怎么没跟着?”
陈嫣巧捏着药棉的动作微顿,而后轻声道:“因为妾身自知去了也没用,太后娘娘姓苏,苏妃无用,所以苏嫔才会进宫,如今她得宠正是太后想看到的,又怎会出手干涉。”
陶皇后柔声细语地问:“可得宠是一回事,不合规矩又是一回事,陛下如今着实做的有些过了,不是吗?”
陈嫣巧抬眸,目光坚定:“所以不防让陛下再过一些,在后宫太后娘娘可以坐视不理,但如果能闹大到前朝去,满朝的御史言官还能不直言参谏吗?”
投诚
陶皇后看着陈嫣巧,笑意更深,语气中着几分欣赏之意:“果然,跟蒋选侍和柳答应比起来,你要聪慧得多,只是如今这样,难道还不算过吗?究竟要闹多大才行呢。”
陈嫣巧抬眸与陶皇后对视,不卑不亢。
“如果皇后娘娘只是想吓唬一下苏嫔,自然可以现在就让前朝的大人开口,可皇后娘娘想想,苏嫔迄今为止,有做什么大的错事吗?要连着几日把她留在身边的是陛下,要用乾清宫做临幸之所的也是陛下,即便说破天,苏嫔也只有一个不拒绝劝谏的小错,若陛下一心袒护,说是苏嫔劝了但自己不愿听从,苏嫔可就连半分不是都没有了。”
陶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僵滞,声音却还是轻柔的:“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陈嫣巧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笃定之意道:“历来后妃但凡牵扯到两样,便是罪无可恕,前朝言官会不死不休的参谏。”
陶皇后细白的手指微微蜷曲,等着她把话说完。
“一样是妄图干政,另一样——”
陈嫣巧表情沉着地望向陶皇后形状柔长的眼眸,一字一顿说出口:“是损伤龙体。”
陈嫣巧语罢,不顾陶皇后眼中的惊懼之色,拿起药棉又沾了些许膏药,轻轻地涂上她的双膝,声音轻了下来:“若陛下在独宠苏嫔这段日子里,身子忽然有了什么不适,那首当其冲的罪魁是谁呢?”
陶皇后呼吸都停了停,双手猛地抓紧身下靠着的绣枕。
对所有人都柔和的目光,第一次带了尖锐的审视之意,直直投在陈嫣巧的身上。
她缓了缓,语调轻柔,却带着明显的不信任之意开口:“陈答应此言有理,可本宫却不敢也不忍伤陛下分毫,本宫记得你与苏嫔并未有什么龃龉,何必要铤而走险,来给本宫出这种大逆不道之策呢?”
陈嫣巧顿住了,似是在纠结什么,片刻后终于横下心,将珐琅药盒盖好放在旁边的四方小案上,整理衣摆,直接朝陶皇后跪了下去。
陶皇后讶然:“嫣巧,你这是做什么?”
陈嫣巧抬头仰望着她,眼中带了卑微的哀求之意:“皇后娘娘,妾的父亲是吏部司务,妾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在两年前被嫡母做主嫁给了一个落榜进士,那进士人面兽心,龌龊下流,对姐姐百般凌虐折磨,父母坐视不理,妾身无法,只得求皇后娘娘做主,救姐姐出魔窟苦海,让那贼子遭报应!”
陶皇后听完她这一番话,心下微松了些许,继而眼中多了心疼之色:“竟有这种事,那落榜进士可恶,你父亲也未免太薄情了,连女儿都可以弃之不顾。”
陈嫣巧苦笑:“父亲子女多,半分都没顾上妾和姐姐,妾进宫时,连一身体面衣裳都是现裁的,首饰也是用嫡姐剩下的,若非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心思细腻,发觉妾的难堪赠了那些银子,妾在宫中还真是身无长物,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