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安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听她这么说,才忽然心惊了一下。
是啊,妹妹已经是宫妃了,若被陛下知道之前差点和云家那没出息的东西定下婚约,岂不是背负了污渍,以后还能有望受宠晋升吗?
他赶紧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听见,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抱怨道:“我是你亲哥哥,纵然一时失言,你就不能好好说吗,非拿这种话伤人的心。”
苏月妩懒得跟他虚情假意,面色稍有缓和,但仍是冷的:“那还请哥哥想想,小时候本宫“做错”事时,你是如何对待本宫的吧。”
苏遇则懵然,回忆起曾经自己动辄训斥冷落的教育手段,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可他的初心,真的只是为她好啊……
还没来得及辩解,他便听见妹妹不耐烦的声音:“行了,若无其它事,哥哥就退下吧,以后也不必打着探望本宫的名号入宫来,即便来了,本宫也不会再见。”
苏遇安顿时心中一慌。
他刚被带到乾清宫时还很淡然自若,因为那些毕恭毕敬的太监让他觉得代表了阿妩的态度,阿妩一定是后悔了进宫前说的那些绝情之语,向幼时一样乖乖来跟自己赔不是的。
他都想好了不会怪她,也不再教训她,然而可如今的情况却让他大出所料。
父亲这次让他入宫就是为了跟妹妹缓和关系重归于好,如今她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
苏遇安走上前两步,满脸急切道:“好,我不说二妹妹的事了,你想让她嫁过去那就嫁,权当给你消气,阿妩,自你进宫后,哥哥想了很多,以前确实不该总拿你跟二妹妹比,还对你那么严苛,纵然是爱之深责之切,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儿,以后不会了,你原谅哥哥一回,好不好?”
苏月妩讥讽地扯了扯唇角,竟然有些想笑。
以后不会了?是以后没那个机会了吧。
“哥哥,我还是那句话,你安分点,我们或许还能互帮互助,做一对明面上的好兄妹,你如果再为了云氏母女或是旁的事跑来装模作样的教训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苏月妩的眸光明亮,仿佛一把开了刃的霜剑,看得苏遇安心中又冷又痛。
他预感到妹妹若是这样离开,以后有重重巍峨的宫墙阻隔,就真的很难再跟她说清楚了。
可他还能说什么呢?
该解释的都解释清了,他看着她从襁褓中的雪团子一点点长大,见证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手把手教她握笔写字,抱她上马乘骑,自认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
就算母亲去世后,他因为怕妹妹少了个长辈管束教养,会被父亲纵得无法无天,所以变得严苛了些,但阿妩现在已经长大了,难道不懂那是为她好吗!
是啊,苏遇安又激愤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为她好啊,他想跟妹妹再好好谈一谈,然而抬起头才发现,殿内已然再无那道身影了。
唯有两个太监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提醒:“苏翰林,您可醒神儿了?奴才送您出宫吧。”
听话,让我抱一会儿
苏遇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怎么回家的。
等下了马车,失魂落魄地走到苏家正堂,父亲已然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急急地问:“怎么样,跟你妹妹和好了吧?”
苏遇安低下头,浑浑噩噩地把两人的对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苏自远听罢,气得怒目圆睁,顿足道:“临走时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放软态度好好说话,结果你开口就教训人?你当她现在还是小孩子吗?能任你呼来唤去,颐指气使!”
苏遇安觉得这话别扭极了,抬眸直视父亲道:“长大了又如何,阿妩是我亲妹妹,难道还要我对她毕恭毕敬,三拜九叩吗?”
“你再给老子犟!”苏自远抬起腿,照屁股就给了他一脚,吼道:“还亲妹妹,这几年你们都疏远成什么样了,平常我瞧你跟月婉相处起来都要比跟她亲近,现在该低头的时候你装起兄妹情深了?你还要不要前程?想不想娶个高门媳妇了?”
苏遇安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被父亲动手,既羞愧又生气,然而更多的是震惊。
他这几年确实对二妹妹比较亲近。
可那是旁人眼中,苏遇安心里,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么可能比不过姨娘所生的妹妹呢,他这么做,也是因为不满阿妩近年来对自己愈发生疏,憋着一口气也冷淡她罢了,别人看不出来尚且情有可原,但为何连父亲也这么说?
正值此时,云姨娘也收到苏遇安回府的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了,进门便问:“安哥儿,怎么样,苏嫔娘娘可答应劝陛下收回成命了?”
苏自远瞪苏遇安:“听见没,你姨娘尚且知道唤你妹妹一句苏嫔娘娘呢,你比后宅女人还不知道礼数吗?”
云姨娘听了他这教训儿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泛白的五指抓紧衣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遇安看了她一眼,木着脸开口:“姨娘,你让二妹妹安心待嫁吧,云家表弟也不是个专情之人,说不定婚后就又会喜爱上二妹妹了,我会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就算以后他们真的夫妻不睦,大不了我给她撑腰就是。”
云姨娘蓦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在地……
从乾清宫出来,苏月妩没有回钟粹宫,而是问了太监沈珩在何处后,直接往养心殿去了。
这次守门的侍卫见到她,连通禀都没有,就直接低下头,恭敬地让开了路:“苏嫔娘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