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旦却又转头盯着他的背影道:“怎么?还等着那四五年前将你睡了便跑了的齐老板娘啊?”他大笑了两声,“指不定她如今在哪个温柔乡里……”次旦的话没有说完,易齐转头便将手中的白面砸了出去。白面映着窗外昏黄风沙,在不大的酒馆门口飞扬。次旦被易齐砸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让易齐占了上风。苏棠顿了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暴怒的易齐,以往白净的脸尽是怒火,双目通红,如一只兽。她忙上前去,想要劝解,却被次旦一手挥开:“滚。”话落,一脚便踹向易齐的小腹,将他踹倒在地。苏棠还欲再劝的动作一顿,看着次旦再次朝易齐走去,又是一脚脚踹向他的后背。易齐是个心软的。平日里她但凡送酒,当夜即便他喝醉了,也会在灶台留一碗面。今年生辰,易齐特意滴酒未沾,说瞧她可怜见的,便勉强陪陪她。她刚来固永镇时,其实发着热的,是易齐熬了药,嘴硬的说怕她死了,把晦气过给酒馆。……易齐……只是嘴贱了些,却一直在固执的等待着。苏棠看着蜷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易齐。爹走后,对她好的人不多。她快步朝那边走去,路过柜台时,将上面的酒坛顺手拿了起来。“啪”的一声,酒坛碎裂,砸在次旦的后首。酒水四溅,落在她的身上,满屋的就像。不多时,次旦的后首有血汩汩冒了出来,他缓缓转身,铜环般的眼瞪着苏棠:“你活腻味了,敢砸我?”苏棠顿了下,走到一旁将易齐扶了起来。刚直起身,肩膀便被人推了一下,不止次旦,身后的喽啰也都走上前来。次旦摸了摸后首,满手的血。许是这血刺激了他,他身子晃了晃,而后挥着宽刀便朝苏棠快速砍来。他眼神眩晕,力道虚浮,可架势仍旧唬人。苏棠躲不开,以手臂挡在身前,等着疼痛袭来,心中竟还在想着,这一次,易齐不知欠了她多大的人情。身前却一阵好闻的松香将她包裹在其中。苏棠只觉身子一退,眼前绯色的身影闪过,将她完完全全护在了身后。宽刀砍在了绯色的宽袖上,一阵闷响,顷刻间便见了血。郁殊。苏棠怔怔立在原处。次旦一刀砍中,人也虚的朝后退了退,身后有人扶住了他:“头儿……”次旦啐了一声:“又来个找死的。”门口的高卫神色一凛,便要上前。“退下。”郁殊突然道,声色俱厉。高卫脚步僵在原处,垂眸不敢多言。郁殊却看也未看手臂上的伤,只缓步朝次旦走去。他生的姿容绝艳,尤其笑起来时,眼尾微扬,眉目如妖。身上的绯衣被门外风吹得拂动,墨发微扬,他最终站定在次旦跟前,垂眸俯视着他。次旦抬头看着眼前让人心生诡异的男子,攥了攥宽刀,便要朝他砍去。郁殊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袖刀,不过侧身便避开了他的宽刀,手中袖刀直直削向次旦的手腕,攥着宽刀的手腕被齐齐切下,此刻正不断冒着鲜血。次旦高叫一声。郁殊蹙眉:“聒噪。”袖刀再次割向次旦的脸,脸颊连带着络腮胡,被削下来一片血肉。次旦连哀嚎都不敢高声,血肉黏腻,如不断的细小水柱,往下流着血。郁殊嫌厌的后退半步,似怕沾上半点血迹。听着耳畔的哀嚎,他抬眸朝其他人看去。众人抖若筛糠,低着头不敢多言。郁殊沉默片刻,将袖刀厌恶地扔到地上,而后看向高卫,手不觉摸了下手腕:“扔出去。”高卫看着郁殊的动作,立时了然,忙点头命人将几人带了下去。郁殊仍站在门口,嗅着酒馆内的血腥味及酒味,手臂一阵黏腻,他却也不觉得痛,只是……不敢转身。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却不敢面对身后人的目光。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那儿的苏棠。苏棠正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脸色微白,容色怔忡。郁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为何突然想笑,此刻她的反应,是给他的,而非另一个见不得光的“他”。他张了张嘴,出口却是一句硬邦邦的:“不疼。”苏棠终于抬眸,看着郁殊,张了张嘴,轻声道:“阿郁?”方才那个将她温柔护在怀里的,不可能是那个不好惹的郁殊。郁殊神情僵住,容色如死人一般苍白,墨发披散在身后,眼尾微扬,而后逐渐晕染出一抹赤红,是那张脸上唯一的颜色,绮丽而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