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时栎入睡有些困难。她裹着毯子在床上睁眼看着棚顶吊灯的轮廓,黑暗中有种恍惚不实的感觉,心情像是踩在云朵上,时而小心翼翼地贪恋着柔软,又时而担心会陡然落地成空。原来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关心时栎的事。原来时总日理万机竟然还没有全然忘记她这个女儿。她也没敢贸然欣喜,倒是暗自生出几分惭愧——当初她得知自己的事故并非意外时,第一个怀疑的是封氏,第二个怀疑的,是时恺。时总的家庭氛围富贵并微妙,这在她六岁那年第一次登上门的时候就模模糊糊感受到了。时赋是成功人士,事业第一,鲜少着家,家里的女主人比他小十岁,年纪轻轻就过上了悠闲的富太太生活,儿子和爱犬分别由各自的保姆全权负责,她每天的消遣是购物、美容、下午茶,以及偶尔出席公共场合扮演时总令人羡煞的娇妻。作为一个外来者,突然进入到这个三口之家不受欢迎是人之常情。但成年人都很忙,并不会特意去为难一个小姑娘。物质上她从未短缺,甚至与时恺的待遇并无区别;男主人忙,她很少能见到,时恺也一样;女主人倒是每天在家,但并不屑于上演恶毒后妈的戏码,只是无视她如空气,连冷言冷语都懒得给她。那时候的时栎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只觉得庆幸万分。她幼儿园时有个同桌,调皮爱捣蛋的男孩子,身上经常有不间断的淤青和伤痕,他每次都说是自己爬树刮的,一次偶然她偷偷听见老师们说,他爸妈离婚了,身上的伤都是继母打的。小孩子的心脏就那么大,一旦装下这一个念头就日思夜想,诚惶诚恐。她小心谨慎地在那个新家生活了半年的时间,终于确认了自己不会受到身体上的虐待,刚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期待缺失多年的父爱,在时恺三岁生日那天,一场有惊无险的泳池事故,她再次被送出了那个家。时栎脸压在枕头上,恍惚盯着窗帘上斑驳的月影,心事寂寥,眼皮也逐渐沉了。对于时总的所作所为,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她不知道时总今天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给死人一个交代?再或者什么理由也没有,只是碰巧发现了,就顺手去报警了?她觉得事实应该是第一种,但心里又隐隐期望是第二种。虽然这样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能代表时总对她有愧疚补偿,也不能代表她在时总心中其实有位置。什么也说明不了,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但至少她可以自欺欺人一次。时栎阖上眼睛长出口气,拉起毯子盖住了脸。-黑夜静谧。诺大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味道,沙发上的男人一只脚叠在红木茶几上,身体放松地向后靠着,指尖明明灭灭,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不清不楚地映着他晦暗戾色的脸庞。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桌上的手机。他接起来,伸手掸了下烟灰,电话那头恭敬地低声汇报:“昭哥,这次的交易已经都安排好了,周日晚上,在城西的塑胶厂。绝对万无一失,您放心。”“嗯。”严昭像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隔几秒,突然说了句,“奚顾还是不能留。”对方似乎略有迟疑,欲言又止:“昭哥,上次——”“上次怎么了?”严昭仰起头,缓缓往上吐了一口烟,语气沉郁得听不分明,“上次惹封少爷不高兴了是吗?”阿胜在电话那头没敢吭声。严昭垂眸掐灭了手里的烟,一侧唇角无声挑起,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阴冷诡异。“那这次,就让封少爷亲自动手吧。”-隔天。复工在即,下午,时栎去公司会见了陈经济人。她乘电梯到三楼,出来时往下看到一楼大厅里时总的助理送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出来。前台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等人走远后小声议论起来。她收起视线,沿着回廊走到尽头的办公室,敲了下门。一别数日,不用跟不争气的过气女艺人烦心赌气,陈玮连脸色都看着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拿了一叠本子扔桌子上,时栎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挨个翻开,敷衍作出一副认真研读的模样。陈玮坐过来,扒拉掉她蹬在茶几上的脚:“周末的年会准备了吗?”“年会?”时栎抱着本子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星娱好像是有这么个传统。每年农历新年前两周,星娱会有一场内部派对,每一年的主题都不同,艺人们会根据主题自行spy造型,是粉丝们津津乐道讨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