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栎心里暗暗一沉,旋即不动声色地笑了出来,闲聊似的又开了口:“说起阴谋论,上周我的车停在家里,被个小朋友给画了。”“停车场那么多车,他就只画了我这一辆,而且还前后画了两次,你说巧不巧。”严昭半笑不笑地紧盯着她的表情,没有说话。“他说有个哥哥告诉他,这辆车牌「123」的车,画好了会有奖励。那个哥哥人又高又瘦,下颌上有一条黑色的线——”严昭眼底蓦然阴沉了几分。时栎伸出一根手指,像枪一样,在自己脖颈到下巴的位置缓缓比了一下,侧过头来看着他,表情似笑:“小孩子干坏事,是大人指使的,大人干坏事,是谁指使的呢?”两人相视数秒,严昭无声笑了一下,眼里的狠戾尖锐不加掩饰:“小孩子做什么都不用讲逻辑,但大人做了什么,必然事出有因。”“成年人都很忙,如果没有触及到切身利益,不会有人愿意多花一分时间,去多冒一分险,是这个道理吧?”时栎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表情,也没有作声。对方没有得到回应,冷笑一声,随手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支黑色的水笔搁到桌面上,慢条斯理推了过来:“有些东西,你攥在手里,以为它是底牌——”时栎垂眸看着他动作,但笔才推到两人中间时,他突然抬起手指猛地一弹,金属笔壳猛地撞到她的玻璃杯子上,发出清脆一声响。身侧的人顺势俯身,阴戾的气息落到她的脸上,笑容意味深长:“但其实它是炸弹。”“既然舍不得用出去,就还是早点丢掉的好。”他站起来从容地理了下外套,居高临下地警告,“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大家都麻烦——对吧,奚妹?”-夜幕降临,温柔而缓慢覆盖住了这座城市。时栎倚靠在车里,手边的薄荷色烟盒空了一半。她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人望着前方,有些出神。这个晚上的感觉,好像一直摸索前行的路豁然清晰了,却又突然出现了更多迷雾。对于奚顾那场车祸,严昭的态度毫无疑问是默认。抛开他反过来警告她的嚣张,从他话里间传达出来的信息来看,奚顾手里确实有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并且现在还在奚顾手里。这个东西他一天没有拿到就一天不会安心,甚至还通过她身边人监视着她的举动,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当初那场车祸下手失败后,他没有选择再继续?多一条人命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无足轻重,能让他起过杀心又停止的原因,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更厉害的人在牵制他。会是那位前男友吗?时栎微微蹙起眉,低头点燃手里的烟。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呢?她不觉得是秦枳留下来的东西。这场权色交易里,秦枳是处于最底层的人,在她那个层面,想要拿到实质性的有力证据太难——但是奚顾又是怎么拿到的呢?从那场车祸到现在,奚顾的家庭跟社会关系她基本已经全都接触到了,只除了那个前男友。时栎缓吐了口烟,脑袋里影影绰绰现出猜想,又跟着缭绕升腾起来的烟雾一样,不着声色地散开了。她觉得此刻相比起奚顾的过往情史,她自身的安全问题似乎要更紧迫。今晚这一步是招险棋。从她知道那场事故的麻醉师是杨莉时,便基本确定了自己最初的猜想,杀她的人,来自封氏。她在出事之前去过那间美容院,因为封氏有它的股份。当时接待她的也是杨莉,给她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错,令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又连续频繁去了几次,甚至最后还听从了她的建议,选择在七院进行手术。时栎手腕搭在车窗上往窗外掸了下烟灰,冷笑了声。对于她方才近乎压迫的试探,杨莉的反应,说是无心犯错的尴尬惭愧也可以,说是有心致死的心虚逃避更合适。但是她没有动机。她背后还有别人。时栎查过这家美容院的股权信息。占比超过一半的股东是个她不认识的名字,那人名下还有十三家公司,依次往下查下去,全部跟封氏相关,与他同时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是严昭。从美容院出来,她又在停车场碰见了他。她暗示时栎的事故同样系人为,对方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她其实应该更沉住气一点。早她就清楚,这样利用现在的身份查时栎的事,只会让对方更加觉得「奚顾」反常。一个原本性格隐忍柔弱的人,手里握着具有威胁性的东西,突然间性情大变——电视剧里管这叫黑化,现实中更多是孤注一掷的前兆。不管是哪一种,落在对方眼里,都是她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