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校园内却灯火通明,各层寝室几乎都开着灯,无数年轻的男生在食堂与宿舍之间穿梭。姜澜生舒展身体,背靠着栏杆,天地倒转。“抱歉啊老陈,”他开口。“我没法成为你的人生导师,你的阅历比我多得多,我可能努力几辈子都没办法达到你的那个高度。”陈赫门用手背拍他的肚子:“滚,至少现在你没烦恼,我有烦恼。”姜澜生:“谁说我没烦恼?我烦恼我还太小,还不够成熟,没办法让我老婆过上安稳的生活,你看我现在就算把我所有的钱掏出来,也不够付咱们市内一套房的首付,但是我老婆在富人区住别墅,出门至少商务舱。当然和你家比不了,但是他的生活水平和我就不在一个基准线上,我想要的是一加一大于二,不是拉低他的生活质量来迁就我。”陈赫门:“哎。”姜澜生:“哎。”陈赫门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道:“这人生就不是人过的。好难啊,我才二十岁,为什么这么难呢?”姜澜生:“没事,有的人甚至活不到二十岁呢?”陈赫门:“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人生是什么?幸福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姜澜生总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和隔壁哲学系讨论,而不是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这个初秋的傍晚对着天空长吁短叹。他已经习惯于接收别人对他发出的求援信号,并及时给予回应,然而在和乔瑾瑜在一起后所有的求援都被无限制地给乔瑾瑜让位,这不是为了乔瑾瑜,是为了他自己,归根结底他不是那个奉献自己、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给予他人的快乐王子,他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不说这个了。”陈赫门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肩膀。“走,你不是要带老婆旅游吗?我帮你挑地点。”老陈是谁?是在十岁之前就已经环游过世界的男人,别人约会也许会去市里最热闹的步行街,老陈却会带女孩去地球另一面最热闹的步行街,然后还会因为‘没有感觉’而不碰女孩一根手指把女孩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在全球各种酒店开总统套房的次数数不胜数,迄今为止却依旧维持处男之身。只要对老陈逐条列出自己的旅游要求——从预算到时间到氛围——老陈就能精准吐出目的地。姜:十一假期有空么?避开旅游热潮提前几天,我想带你去迪拜。乔瑾瑜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酒店陪客,左手边坐着同事,右手边坐着宋导,再右边是煤老板。他没时间管震动的手机,而是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与煤老板对视微笑。“您说笑了,这些年真的都是靠您的提拔。这部剧今年年底应该就能上?”乔瑾瑜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宋导。宋导满面红光,给煤老板倒满酒,接话道:“年底,年底肯定能,有您的名字都不是问题,来,我再敬您一杯。”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应酬,煤老板也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位煤老板,因为家里有矿而成为宋导最大的投资商,最常说的口头禅是‘我是个粗人’,因为没什么文化,所以很喜欢小众的电视剧,也特别吃宋导拍出来的这一口,同样也很喜欢他,倒不是那种喜欢,他判断,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煤老板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橱窗里精美的瓷娃娃。所以他不用过于谦卑谄媚,而是像个明明看起来可望而不可及,但稍微用力就能破坏的易碎物,是一件只有在向朋友炫耀时才会从装满天鹅绒盒子里拿出来的展品。他的皮囊就是他的武器,他的故作疏离是他的盾,他拿着远超琅市人均工资的钱,做着牵线木偶的工作,在一对一的时候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饰演出对方喜爱的样子,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做他自己,也没有人看出他的内心一片荒芜。中途煤老板去厕所的时候他才得以掏出手机,样板机般干净的界面里只有和某个人的聊天记录昭示着他是个有生命的活人,而不是别人喜好的器具。姜:十一假期有空么?避开旅游热潮提前几天,我想带你去迪拜。姜:哦对我忘了你今天有应酬,我先继续查攻略,你想不想去踩沙漠?老陈说这个地方能自驾。姜: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说,不喜欢坐太久飞机的话咱们两个就去周边转转,或者实在懒咱俩窝在家里也行,听你的。乔瑾瑜没回,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喝了口饮料,虚妄的感觉微微褪去,碳酸在舌头上哔哔啵啵的痛感逐渐变得清晰。☆、乔瑾瑜意料之中的没有拒绝姜澜生的任何提议。从琅市到迪拜没有直达必须转机,路上足足要花费超过二十小时才能到达地球的另一面,签证是落地签没必要提前申请,英语勉强可以沟通,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用翻译器。姜澜生在陈赫门那里做足功课,开始着手准备两个人的行李。虽说旅游就是从你住腻的地方到别人住腻的地方看看,但好歹这是他的第一次完全独立策划的国外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