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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第1页）

林御脸上喜色却渐渐退去，松开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上累了。”皇后道，示意内侍们轻轻放下帷帐。林绶固执地握住林御的手不放：“儿臣素日事忙，难得在父皇身边侍疾，早就有愧于心，今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正好成全儿臣尽一份孝道。”

“也好，”皇后不便相强，陪了林绶一刻，自去处置宫务。

皇后起驾的声音远去，林御却忽地睁开眼睛，手臂又颤巍巍地动了起来，挣扎着意欲坐起。

林绶伸手扶住他，低声道：“儿臣明白。儿臣年幼，外戚权重，非社稷之福。”

对王家一手遮天的跋扈已和掌控自己身体一样力不从心，再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扫平荆棘障碍，老者怔怔望着林绶，泪水忽地自消瘦的脸颊滚落。林绶握着父亲的手，亦是泪流满面。

他心中郁结愤恨，次日与王氏一同入奉先殿拜谒历代先祖遗像时锥心更甚，之后百官朝贺赐宴时，更是一丝喜色都露不出来，李云和随侍在旁，深恐王庭裕王庭赞太过张扬铺张，惹得林绶当场发作，便偷偷示意礼官，早些止宴。

王庭桢久在外练兵，对朝政琐事甚不耐烦，二月二十日京中局势安定，随即领着上直卫巡都卫躲回京卫大营，大婚当日方随百官入朝。他与林绶分别不过一月，只觉林绶眉目间已憔悴了不少，心中怜惜，见王庭赞王庭裕只顾繁文缛节不己，早已不以为然，又见李云和偷偷望了礼官数次，礼官都惴惴不敢决断，更是气闷，又不能发作，恰光禄寺卿武陵方与他座位相近，便低声道，“太子似是乏了，让你的人早些止酒罢。”

武陵方也正自犹豫，听了王庭祯的话不由得欣喜感激。他悄悄朝左右乐工打了个手势，不一刻，已改作止膳之乐。礼官心内松了一口气，登时按仪注唱赞，请林绶止爵止箸。乐声中内侍们上前，依次撤下席面。百官行礼叩拜退出，李云和引着林绶转入东宫，眼见重华殿在望，林绶面色亦稍稍缓和，才放下心来。

赐宴如此草草收场，王庭裕满心欢喜都染上了沮丧，转回文华殿理事时，便埋怨王庭祯道：“哥哥知道你素来洒脱自在，不耐烦这些礼数，可今天是你侄女的大好日子，怎么就不帮家里撑一撑体面？”

“已经是太子妃了，”王庭祯笑道，“需要咱们臣子撑什么体面？我听说凉州寇安国出兵，算来军报也该到了，哥哥不如早些回来干正经事，省得心焦。”

“那算什么正经事？”王庭裕道，“太子不知军事，被几个小人一哄，便想要开疆拓土将士归心，寇安国素来眼高于顶，接了那样糊涂旨意，心里必定暗笑朝廷无人，这么多时日都没有消息，想必是要敷衍了事，咱们有什么好心焦的？”

“敷衍不敷衍我不知道，”王庭祯沉下脸道，“太子虽然年少，哥哥们在内阁襄助，既然明白是糊涂旨意，怎么就不劝谏？”

“这是太子和藩王们的私事，”王庭裕道，“咱们臣子岂敢多言？”

王庭祯气得冷笑：“原来凉州如今是楚王府的封地，是朝廷何时下得旨意？”

“你——”王庭裕口舌远不如王庭祯灵便，被自己兄弟几句大道理压下来，不由得恼羞成怒。

王庭赞见二人已怒目相对，正欲圆场，秦章忽然脚步仓皇地抱着文书匣子进来，脸色青白，嘴唇不住颤抖：“凉州败了，大败！”

“什么？”王庭赞闻言亦大惊失色，不等匣子启封便一叠声地问，“嘉云关，望云关又被陈人夺去了？折了多少人马？”

“下官还不及看，是嘉州军掌案杜隐递来的八百里加急，恐怕凉州军已——”

王庭祯见秦章张皇不得要领，一把夺过奏折，草草阅毕，心中亦不由得惊异。

“怎么？”王庭裕见他沉吟，也有些惴惴起来。

“看着似乎没什么大碍，”王庭祯道，把文书摊在案上，示意他过来同看，“嘉云关，望云关无事，人马折损近万，寇安国——战死了？！”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寇安国身经百战，手握重兵，何以这么容易就死了？

“七爷当真要我放手自为？”李顺的密信几乎与朝廷急递的密旨同时到了杜隐手上，寇安国与他一起阅过，沉思了片刻，突然问。

“信里写得明明白白，”杜隐笑得甚是爽朗，“寇帅若是不信，我便找个人过来再念一遍。”

“也不必了。”寇安国道，“我原想派些精壮人马，把七爷从京里劫出来，再占了嘉泾两州，一并给她，就算是对得起老王爷了。她不肯出京，我如何放开手脚做事？”

这样的话杜隐已听过不止一次，但每次听时都不免心惊肉跳，此时见寇安国对李顺的密信仍不以为然，只得压住惊骇道：“朝廷旨意虽然严厉，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调些兵马到飞云关佯攻，弄出些热闹敷衍了事，也就算了。”

“敷衍么？”寇安国突然大笑一声，“本帅与大人升帐，和小子们一同商量便是了。”

二人当即召来众将，宣了朝廷旨意，为首的十来个将领偷偷互相看了看，都不做声。

“怎么？”寇安国斥道，“我欲回兵西屏，你们个个心中牵挂，定要留在望云关等待时机，如今进兵的旨意到了，又变了胆小鬼？”

“三关已下其二，”鲁志通小心道，“将士们早盼着大功告成，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如今飞云关守将甚是谨慎小心，仓促进兵恐怕折损人手。既然朝廷旨意催促，不如先派些人马试探，一来堵京里人的口，二来也把握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