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左颊便挨了一巴掌。这下用上了真劲,打得很重,咸腥的味道立刻在口中漾开,一股温热涌出唇角,顺着下颌滴溅在衣襟上。“他狄烻跟皇甫宓是定过亲的,便是你的长上,你竟敢□□忤逆,还有丝毫廉耻之心么!”皇甫甯嗓音陡然拔高,声色俱厉的怒骂。谢樱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头脑也有片刻的晕眩。但挨了这一巴掌人反而镇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慌乱害怕了,仍旧扬着头倔强地与母亲对视。“狄家和皇甫家早已经解除婚约了,他们现在半点关系也没有。”她含着血腥味说出这句话,语声却异常的平静,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皇甫甯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像是不敢相信她竟还敢顶嘴,又像被这个事实噎住了话头,一时无言以对。但沉默并没维持多久,很快她眼中的怔愣就被寒霜般的冷意取代。“他执意解除婚约,就是因为你?”谢樱时只是为了撇清那层干系,没曾想换来的是这样的误会和质问。她索性把话说清楚:“我们两个之间和皇甫宓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去年来洛城时才开始的,那会子阿翁早答应他退婚了。”“所以他便转而来纠缠你,一步一步哄骗得你这小丫头痴迷深陷,无法自拔,变成今天这副德性?”皇甫甯打断她的话,鼻中哼出冷笑。“不是的,他没有!”谢樱时容不得任何诋毁狄烻的话,顿时红了眼圈:“是我先喜欢他的,他原先一直都没答应过,可我放不下,一直纠缠,他才……”“住口!”皇甫甯一声爆喝,怒火中烧地扬起手臂,想要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不孝女。但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那张小脸上熟悉的神情。那神情深印在脑海中,恐惧而委屈,说不出的凄楚可怜,就像八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皇甫甯终于忍下了那口气,扬起的手掌没有落下,目光反而变得更加坚决,一把扯住女儿的手。“这事没商量,跟我走。”“我不走!死也不走!”谢樱时拼命想挣脱,手腕上的脉门却已被扣住,根本抵不过那股力道,踉跄着被拖向门外。“你是痴是傻,那狄烻就算退了婚,跟你阿翁仍旧情同父子,别说谢东楼,就是他老人家也不会由着你任性胡来!”皇甫甯不由分说将她拖出去,回头哼声冷笑:“况且,你就算在这里等到死,也别指望能等到什么结果。”这不止是句气话,显然隐含深意。那股不祥的预感霎时间笼上心头,正是暑热难耐的天,手脚竟是冷的,喃喃问了声:“什么?他怎么了?”“也罢,我就实话告诉你。”见她神情僵滞,终于露出服软的样子,皇甫甯的口气也稍缓下来。“就在上个月,沙戎人攻陷了中州城,数万军民殒命,崇国公府也被夷为平地,朝廷已经降旨治罪,以丢城弃地论处,削夺爵位,狄烻已经绑缚中京下狱,等着秋后问斩,你还要等他?呵,简直是笑话。”她说话时已经觉察到谢樱时浑身发颤,脸色也变得纸一般苍白,但却没有停口。就在最后冷笑的刹那,面前纤弱的身子猛地一颤,向前倾倒,口中鲜血喷溅,淋漓染红了她的衣衫。婉谢春红谢樱时觉得很怪。明明周遭喁喁不断,却没人出声叫她,身下车轮滚滚,竟然觉不出半点颠簸晃动。亦真亦幻,虚实难辨,就像是在做梦,而且大有一梦不醒之势。倘若是这样倒也好了,至少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回到原先可以一心一意等着狄烻平安归来的日子。然而,很快男女水火不容的争吵声,就将她从虚幻的希望中拖回到实处。“……当年你背夫弃女,如今不管不顾妄想将她带走,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为□□母的!”“谢东楼!那我倒要请教了,这些年来,阿沅是一直身在中京么?是你一手抚养长大么?她心里头当真认你为父么?一样也没有是不是,呵,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装爱女心切的慈父!”毫不留情地互相讥讽,恶语相向,恍然像回到了家无宁日的儿时。怎么连谢东楼也来了?谢樱时被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难和控诉刺得头痛欲裂,脑中一昏,整个人又沉入迷茫的混沌中……等到恢复知觉时,房内终于不再吵闹,但也称不上有多安静,仍然有人刻意放轻脚步进进出出,时不时还能听到细语窃窃的交谈。她盼着能听到些狄烻的消息,可惜几乎听不清什么,些许一些只言片语的话题,似乎也都没有绕开她。